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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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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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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葫芦做瓢

老友宋大哥给了我几个丫丫葫芦,是他在老家院子里自种的。我非常喜欢,时常拿在手里摩挲,使其外壳暗黄油光,包浆光滑,浑圆诤亮。

其实,我对葫芦并不陌生,当年在农村大部分家庭都栽种过,那时人们舀水搲面都是用葫芦瓢,种葫芦就是为了做瓢。庄户人过日子,离不开锅碗瓢盆,锅得买,碗得买,盆得买,唯独这瓢不用买。

每年秋后,当年新结的葫芦成熟,人们将其摘下,经过一番加工处理,用钢锯将其对半喫开,把葫芦开成两扇,大葫芦的做水瓢,小葫芦的做面瓢;日常生活中既有舀水的,又有搲米搲面的,用起来极为方便,是无公害的绿色工具。其实,当时就没有化工产品,即使想用有害的也没那个机会。

水瓢,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舀水的,材质轻,无论盛满与否总会浮在水缸的上面。现在人们都用金属舀子,不像过去水缸里总是漂着个水瓢;当时的孩子野、皮实,跑累了,拿起水瓢舀上半瓢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夏天小孩都喜欢光着上半身,水顺着嘴会流到肚子上,也很凉快;喝完后,大喘一口气。大人从田野里收工回家后,同样口干舌燥,也是从缸里拿起水瓢舀半瓢水,哈进肚里,清热解凉,感觉特爽。凉水都是井水,那时的人不娇贵,喝完后肚子一点都不会疼,那种场面现在还会想起。说来也是奇怪,这水瓢天天在水里泡着,外表很滑流,不但没有把它泡烂,反而还相当的结实。

葫芦好种植,肥土要求不是很严,干不死就行。但要葫芦长好,必须大肥大水地浇灌着。管理得好,一棵葫芦结三四个;管不好,也就结一两个甚至结个瘪葫芦。

老家人多喜欢将葫芦种在房前屋后的院墙根或猪圈墙外,也不是年年种,只有水缸的瓢坏了,需要种几颗葫芦来做水瓢时才种两棵,其他时间多是种番瓜。

记得有年我家的那个水瓢因已用了多年,且我舀水时不拿把、时常捏个边,一不小心就把水瓢裂开了一条长口子,尽管母亲用细麻绳费力密密缝得紧紧的,但一舀水仍漏一地,母亲就让种几棵葫芦好做瓢。

谷雨前后,我们把墙根的土用镢头或锨深翻一遍,中间埋上一层过冬的土杂肥鸡、羊粪,把土用水浇湿,渗透了后把几粒葫芦种摁在土里,薄薄的铺上一层草木灰,再盖上一层熟土和干草,葫芦就种好了。

过不了几日,干草缝里钻出两片叶瓣出来,嫩绿肥厚,有点像豆瓣,过几天便张开成两片叶子,随后几天叶子越长越多,不意间竟有藤蔓了,卷卷曲曲,像一支支拉松了的弹簧。

母亲便把用镰刀修理好的长刺槐杆子插在葫芦蔓旁,有时也搭个架子,把葫芦苗牵引过来,那葫芦的触须,像章鱼的爪,一手一脚握住刺槐杆子,努力向上攀爬。一旦爬上架,主蔓便派生出子蔓孙蔓,墙头或猪窝棚上忽拉拉爬满了葫芦的藤蔓,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叶,微风吹过,叶子摇摇,仿佛是一池碧绿的春水在泛涟漪。

夏至,每到傍晚,葫芦叶子中央就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根根长长的细杆高擎着,甜丝丝的花蕊,洁白如雪的花瓣,仰着脸,纯真烂漫的样子,这些是不结瓜的“诳花”,夜幕降临前白得耀眼,而毛茸茸浅绿色瓜妞的花都在叶子下,还隐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偶尔还有长有长须的“咕噜蝈”(一种肚大腰圆的蛾子,展开翅膀后有拳头大小)、蜂鸟或环眼鹰蛾等附在花蕊上飞来飞去,穿梭在花中,丛中嬉游飞舞,或采花粉、或将长须插在蕊中;我们小孩则躲在墙根葫芦蔓下捏咕噜蝈,口里还会念叨着:“咕噜蝈、咕噜蝈,天黑快到我这来钻窝。”待其扇动着一对白色翅膀,把长长的卷须(俗称长须子)插进葫芦的花芯尽情吸食花蜜时,它会停立在花朵的上空,只舞动翅膀,也完全不知道我们的阴谋;我们就用手猛力捏紧了花蒂,也就捏住了它的长须,傻傻肥肥的咕噜蝈就被捉住了,此时它只是嗡嗡嗡的震动着翅膀,徒劳地扑棱着想挣脱飞走;我们把咕噜蝈的长须子从花芯中拔出,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其长长的长须,灰不溜秋的咕噜蝈又一阵扑棱,腾起一团亮晶晶的粉雾,我手上也顿时沾满了油光闪亮的鳞粉。

大人说那些鳞粉有毒,吸到嗓子眼小孩就变成哑巴了,吓得我们纷纷把咕噜蝈放飞。真假?谁也不知道,捉咕噜蝈的小孩很多,但没有成哑巴的!

没多久,墙头上就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葫芦藤,苍劲如虬,互相缠绕交织,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小花脱落便坐实了一个个圆乎乎胖嘟嘟、嫩绿可爱长满细密茸毛的葫芦娃,有的吊坠在墙上,有的藏在葫芦蔓的叶子下,像风铃,随风而动,只是没有悦耳的琳瑯之声。

葫芦杻子不能留多,多了分散养分,都长不好,当地的话叫“成不了仙”。母亲总会仔细挑选,把那些个头偏小的葫芦一一剪除。剩下的葫芦,吹气球一般,见风就长,才半个月,就有茶壶大小,母亲会再筛选一遍,把那些长得不均称的葫芦摘下当菜吃了,因结果太多,自己吃不完,还送给左邻右舍。

留下的小葫芦,它们尽情的吸收阳光雨露,逐渐展露头角,慢慢的一个个像模像样的葫芦就长成了。立秋后,把挂在墙上的用网包吊着,风一吹依然咣咣荡荡,猪窝棚上的葫芦叶下也还有几个,葫芦身上的毛陆续退光,变得光溜溜的,颜色也渐渐的由青绿变白绿,标志着葫芦已开始成熟。母亲便隔三差五用银针在蒂部轻插一下,由开始有一寸深,渐渐的只剩下一粒米的长短时,标志着它已完全成熟且木质化,便招呼大哥搬来櫈子,其站在上面摘了下来,鲜葫芦很沉,她双手抱着递给我们,我们接过后轻轻的放在院子里;辛勤栽培了半年,终于芦熟蒂落,中秋节前摘了三个大的,霜降前最后清场,又摘了四个成熟的和几个没成鲜的,有大的长把的,也有小的短把的,收成还不错。看着成熟的大葫芦,全家人心里美滋滋的。

因母亲急需个水瓢,我们把新摘下来的葫芦先放在阳光下晒几天,然后用菜刀将葫芦坚壳上的薄外皮刮掉,或用砂纸打磨,把它打磨的相当光滑,葫芦立刻显露出它本有的绿色、橘黄色的新鲜。大哥借了个墨斗,在葫芦外壳中间弹根墨线,把四个脚的板凳翻过来脚朝上,将葫芦按在凳脚里固定好,用钢锯对准墨线“叽咕叽咕”的均匀喫开,最后两半对接分毫不差。这样做出来的瓢才会一般大,而不是一边大,一边小,让人看着笑话。

喫开葫芦后,就放到锅里面煮,这是最重要的一步,要看好火候,火候的大小直接影响瓢的坚硬程度和使用寿命,煮轻了晒干后瘪弱飘偏。煮小半天,母亲用筷子插插,里面的瓤已熟烂,便从锅里拿出。

葫芦内有肉瓤和籽瓤,先取出最里面的籽瓤,再用勺子或汤匙把中间贴葫芦壳的肉瓤搲干净,只剩下干净坚硬的葫芦壳,再把它放在盛满水的盆里,用水里泡个三五天,拿出后倒挂在屋檐下凉干,干透。葫芦由白转黄,一个水瓢便初具雏形。不能在太阳下暴晒,那样容易走形飘偏或干裂。晒干后的葫芦瓢外壳更加坚硬,壳皮厚薄均匀,用指头弹弹“啪啪”响,且很轻,如此这般下来,即可各尽其用了。母亲将其收起,大小的留两个备用,剩余的拿到集市上卖了。当时想买个瓢,不能问瓢怎么卖?得问葫芦多少钱一扇。

搲出的葫芦籽瓤和肉瓤也是好东西,为留种,用锅煮前一般在把葫芦喫开后先搲出一块籽瓤,用木棒插着放在屋檐下晾干备用。从煮熟的籽瓤放在盛有水的瓷盆里,用手把瓤子捏碎,瓤浮在水中,籽沉到盆底,然后把水和瓤子滗掉,用水冲洗几遍,葫芦籽白净,从盆里捞出晒干,再用锅炒炒,吃起来香脆,有一种葫芦特有的香味;但葫芦籽不能乱吃,当地人流传着小孩不能吃生葫芦籽,可就是有人不相信,非得尝试一下,结果长出了鲍牙,鲍牙很难看,一笑,牙齿就露出来了,让我想起了海洋里的海豹。编这个传言可能是为了防止小孩偷吃葫芦种,因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小孩没有零嘴可吃,一旦有好吃的就惦记着。

葫芦肉瓤果实厚重,当菜吃。用刀把它切碎了炒着吃很好吃,也做饺子馅,散发出一种自然清香味,吃在嘴里十分的清爽。有些人家舍不得吃,拿到集上卖,我小时候在集上见过拿着刀卖瓢子的;还有的为了充饥,把嫩葫芦摘下来当炒菜;还有霜降前摘下的那些嫩葫芦不是炒着吃了,就是当菜卖了。

深秋,经霜一打,葫芦秧蔓枯了,叶片残了,秧蔓上的那些前期隐藏在叶子下面的小葫芦干透了,一个个依旧挂着、吊着、垂着、反而凸显光鲜,陡然精灵了,变成了我们的玩具。

老家人喜欢种葫芦,还有两个传说,一是到了农历七月七这天,好多人都喜欢在葫芦藤下蹲着,偷听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我是悄悄话没听不到,身上倒是让蚊子咬岀几个疱。还有就是葫芦架夏天遮阴,在下面纳凉吃饭,女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做着针线活,既增加了庭院绿化的氛围,又增添了人气。二是葫芦,寓意福禄寿,老话说,“葫芦压窗台,金银财源滚滚来。”家人把它作为吉祥物,精心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有避邪、赐福,多子多福的意愿。

当下家家都用自来水,基本不用水瓢了,盛水的大缸也没有了;用过水瓢的小伙伴如今都已是不惑之年,时光真的不可以逆转,谁能想的到,当初那群光屁股的小孩已经长大了,再也回不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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