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到22岁就生了我,而我已经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儿了。母亲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当时她年纪太小,好多事情都不懂。我在母亲肚子里四五个月了,母亲仍一直在给姐姐喂奶,直接导致了我的先天营养不良。
母亲说,我小时候不是一般的挑食,除了葱花,什么都不吃。面对瘦小枯干的我,母亲竭力压缩开支,省下钱买来饼干给我吃独食。我自小就有好东西大家分享的优良品质,每次都跑去告诉姐姐。姐姐就会哭着去找妈妈,小泪儿成串流,非要双份。母亲实在无力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我的饼干就此断掉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
从小学一年级起,按身高从矮到高排队,我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从没“输”过任何一个人。我很喜欢这个位置,不管排座位还是看演出,我都在第一排,没有后脑勺来挡我的视线。就连老师由于我的不肯长高,给我起了个“小金人儿”的绰号,我也没心没肺地应承。
十五六岁的年纪,身边的姐妹们你攀我比地疯长起来,只有我依然“涛声依旧”。处事不慌的母亲急了,四处打听增高秘诀,不惜血本给我买来增高鞋垫、增高药。怎奈地球的引力对我实在太大,除了我的瓜子脸变成了胖胖的娃娃脸,体重横向猛增十斤,没给母亲一丝一毫地慰藉。
不用再无病吃药,不用再伺候那满是药味、娇气得不行的鞋垫,对我却是个莫大的解脱。
母亲又开始在我的鞋上下功夫,平底鞋变成了坡跟鞋,一双比一双坡上去,跑跳极不方便。在我一次又一次拒穿后,母亲只好对我听之任之。
我整天和同宿舍的两位高个女生进进出出,偏喜欢挤在她俩中间荡悠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天凉好个秋
真正意识到身高是上苍对我开的过大玩笑,是到了婚嫁的年龄。一起毕业的姐妹们都披上了婚纱,我还在望眼欲穿,寻找肯陪我白头偕老的另一半。
再提起那个“饼干”的故事,母亲的声音里没了轻松,只剩忧虑。母亲常常自责,“那时要是早点知道怀孕时给你姐喂奶,会影响你的发育,说啥也不会喂你姐了。”“那时家里确实条件不好,要是我再坚持坚持,不把饼干给你断掉,说不定你能长高一些。”姐姐有时也会加进来,“我小时候忒不懂事,跟你争啥饼干吃。”
母亲和姐姐的心思我是明了的,可这怎么能怪罪她们。现在的二十二岁还都是个孩子,姐姐也只比我大不到两岁,争饼干吃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一次次相亲的失败,一点点希冀的流失,我在自考中寻求安慰,在电大课堂重拾信心。终于有一天,上苍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失,把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指给我。第二年的秋天,我总算把自己成功嫁掉,也终于去除母亲的一大心病。
猪背上的乌鸦
不知和我身高相仿的人,听得最多的几个字,是不是和我一样——“浓缩的都是精华”,还能一口气举出十几个“浓缩版”大人物。我就这样被“乌鸦”了若干年,以至从没去看过脚底下猪的颜色。
忽然有一天,一位模特身高、模特身材、模特长相的妹妹,轻轻告诉我——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矮;有好多和你身高相仿的女人;你虽然不高,但身材匀称,又年轻、又带派。
我当真望向四周,竟然头一次发现,身边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和我身高相近的女人。不由想起还曾有人和我争“第一”的位置,我怎么就从来没意识到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的笑容瞬间绽放,我的自信瞬间回归,压了我多年的包袱,终于可以轻轻松松抛掉了。
也是在那一刻,我恍悟,上苍对我是厚爱有加的。如果不是因为先天矮小,母亲断不会整天唠叨,“你长那么矮,锄头都比你高,你不好好上学,将来可咋办?”如果不是因为后天不足,母亲断不会使出浑身解数督我学习,促我进步;如果不是因为身高受限,我就不会等到这么好的爱人,伴我一生......
没能长到理想身高,是上苍赠予我的最美好的礼物,被我怪罪了N年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