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看云

抬头看云，平常不过的事，但云顶看云，却是人生偶见的奇观。

壬寅春的尾巴，因出差，预定机票在下午，当我们到达时，天阴了，灰蒙蒙的。暗想，一会上了天却看不了天上的云，好遗憾！

出示健康码、行程码、核酸检测证明，再扫场所码，进入航站楼。等待……打登机牌，过安检，再查验行程码，再扫码注册目的地报备。登机……坐定。空姐温馨的安全提示，空哥做了紧急情况下救生演示。飞机缓缓启动，在跑道上滑行，逐渐加力……当轰鸣声愈来愈大的时候，心陡然下坠，起飞了……

舱内静悄悄，机灯橘黄亮。里面很明亮，机外灰茫茫。和多数人一样，我和同行的黎大姐都眯起眼睛养神瞌睡。不时，机舱颤动，机翼向左或向右倾斜，轰鸣声持续响，心又稍稍下坠感——这是飞机在拔高。几次这样后，飞机开始平稳飞行，乘客稳稳的坐着，刚才振耳的轰鸣变成蚊子的幽鸣，但耳朵已不服从大脑的指挥，木木的。

直觉告诉，飞机已穿越云层。我们已在云顶翱翔。心中油然升腾起看云的壮美画面，内心的激动使人假寐的很别扭。不时瞥一眼机窗，舱外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扶摇直上九万里”，闭目会意着《逍遥游》中的句子，正待养神祈平安。忽然，射来一束亮光，刺醒了眼。赶紧向外张望，白云之上，阳光万道。透过机窗，斜阳照得舱内明亮，灯光一下子显得逊色暗淡；窗外机翼，金光闪闪，十分晃眼。机下，铺天盖地的白云绵绵的展开，无边无际，像广袤的平原，没有一个凹陷，没有一处沟壑。啊！好白的天之“云大地”！像异常巨大的整块棉花，盖在穹庐之上。我激动起来，惊诧于这样的从云顶之上俯瞰云层的偶见奇观！

飞机稳稳的飞，让人感觉像坐在家里。我一直伸着脖子侧看，像扭头的鹅。呵，云变了，有了小小的起伏，高低凹凸，像苍茫的高原，被无边的白色裹着，却显示出无数点的隆起。一忽儿，隆起变高，像原上的丘陵，有了高低的错落感。正感脖子扭的酸困，稍微放松一下颈圈的肌肉，一忽儿侧目再望，又惊讶起来，咦，原来错落有致的雪丘，忽的变成一座座小山，山山相连，成为莽莽的野山。嚯，这云顶看云，云如魔幻师，变换诡谲，妙趣无穷。透过机窗，我聚精凝目，努力放大眼睛的视野，想象着机下的云之山野。

倏忽，夕阳的光退却，山野不白了，变成灰色，连成巨大的幔，给天铺着硕大的泡泡床。飞机仍稳稳的飞行，让人感觉不出。我歇了会脖子，简短的缓解一下困疼。眨眼功夫，云又变戏了，刚才的小山突然长大，愈长愈大，愈大愈高，愈高愈黑，像无数体型庞大互相怒目的怪兽，有前倾的，有后仰的，有斜瞰的，有侧身的，有弓体的，有匍匐的，奇形而怪状，突兀而狰狞，一个连一个。很快，云山合并聚集，变成巨型山峰，一座连一座，峰与峰间，一沟接一沟，成了崇山峻岭，沟壑纵横，黑云铺天，怒涌翻腾……啊，云正谋划着天大的秘密，似乎要吞没飞机。我赶紧闭眼。莫名的，有一丝恐惧。

飞机依然稳稳的飞行。乘客也安静的出奇。我抬头张望，寻找空姐空哥的身影，期望获得些许的踏实。外面愈来愈暗，里面愈来愈明。愈来愈暗，使眼睛再也看不见机外云层变幻的秘密；愈来愈明，使心灵有了阳光一样的温暖去同机飞行。心想，明亮真好！外面黑暗有什么惧怕！我在机内。就美美的合眼眯瞪。

天完全黑了。飞机向西南方已飞行两个多小时，差不多快到目的地了。又有了轻微的上坠感，飞机开始下降。心归趋于从容淡定，等待着地。

我知道，已飞越千里，脚下无数的山山水水城市乡村已被跨过。突然觉得，人生不也像一次次飞行，每一次飞行都是别样的风景和心情，充满着无数的未知、梦想和机缘，也充满着无数的得失、变换和偶遇；最绝美的妙境可遇不可求，最绝佳的风景往往转瞬即逝；最长久的日子，是平平静静的呼吸，真真实实的脚踩大地！

——就此作别。再不能欣赏云顶看云的偶见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