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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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天总是比南方的春天来得迟了些。惊蛰过后，冬天的尾巴仍还残留着一截，太阳一阵一阵的耍着脾气，时而温暖，时而释放出凉意，就像一个怪异着脾性的老人，让人琢磨不定，只好耐着性子，由着它，迁就着它。
阳春三月，这个时节，南方早已是花红柳绿，我所在的北方小城却春寒料峭。街上匆匆着行色，人们的衣着仍是裹着厚实的颜色，爱美的女人们娇气得很，丝巾包得严严实实，唯恐让一丝风钻进脖颈。
对于春天，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季节的交替其实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如同我们走过春夏秋冬，走过每一个或轻盈或沉重的岁月。但无论怎样，春天之于每一个人，大都是喜欢它的。不仅它的颜色焕发着生命的绿意，昭示着向上的力量，而且春天更是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思与憧憬。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年的开头，像极了一列满载的列车，从年头穿越年尾，然后，经过了短暂而又漫长的旅行，重新又回到始发的起点，周而复始，往返于岁月中川流不息，始终承载着希望与收获。
我与春天是有缘的，我喜欢春天，就喜欢看它青萌、生动的样子。我喜欢春天的时候，老家门前的那棵耄耋的垂柳老早的就已向我招起了手。尽管城里的垂柳依依，马路的两旁，沿河的小径，小区的花园，一隅的公园里比比皆是，但我却独钟爱老家门口的那株老柳。那是当年爷爷亲手种下的，父亲说，几十年来，那棵硕大的老柳树就是家门前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满村的小孩子都会聚到老柳树下玩耍，盼着它早点长出新芽。我们一众小孩子从小都摸爬滚打在泥水中，对于攀爬树木更是溜到的像猴子般敏捷。我会带头爬上树枝，折下十几二十几根筷子般粗的柳枝扔下，树下的小伙伴们争抢着柳枝拿回家让大人帮着拧柳笛，那种场景持续了十几年。至今，儿时的柳笛声仍萦绕在我的记忆深处、历久弥新，时常想起来，禁不住万千感慨。
时光荏苒，岁月如同一泓清水，即使几十年过去了，我对春天的渴望仍像儿时那般强烈。也许怀念当年充满童稚的柳笛声，也许对那株给我带来希望带来快乐的老柳树挚爱有加，我愈加发现，我对于春天的感觉竟然是那样迫切那样依赖又那样心驰神往。我心里清楚，我是留不住一个季节的，正如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的心事，也都有自己的打算和归期，我是万不能邀约一个季节提前到来或延后退去的。大自然是最有规律性的存在，春天迟早都要到来都会到来，有时顾及美丽，总要在出门之前刻意梳妆打扮一番，为了美丽扮装迟到了几分并非意味着爽约，而是对美的一种敬意，要怪也只能怪春风夹杂着的丝丝凉意不懂春天的絮语。真正的春天是温暖的、温柔的、含蓄的、娇媚的，蕴育着无穷的希望的。
在一天的夜里，我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柳树变得青萌了，可爱了，低垂的柳枝柔软着腰身随风摇曳，枝头绽开了新芽，那些个芽片蜷缩着，看似怕冷，奈不得寒凉，却倔强着执意冒出头来......
一觉醒来，我有些欣喜若狂，梦中的美好果真变成了现实。鹅黄色遍布了每一条柳枝，每一个节点都是毛茸茸的小可爱，令人忍俊不禁，想用手去触及、抚摸，又恐怕不小心弄痛了它，毕竟，那一抹抹鹅黄着诗意的芽儿是碰不得的，它们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还未来得及睁开惺忪的睡眼，仍徜徉于最美的梦境里。
人住在城里，周边的景致无论多美，我都好似心不在焉、难以顾及。我心心念念着老家的春天，在我的心目中，无论城里还是乡下，春天皆美，春意皆浓，城里还是比不了乡下的春意更浓郁一些。老家门前荫蔽了半条街的老柳树挂满了春天的风景，摇曳着春天的风铃。
城里有房，乡下有家，心安之地，便是吾处。终于在一天下午，我回到了老家，拐进村口，老远的就看到了那株高大挺拔的老柳，硕大的树冠上泼满了鹅黄色的水彩。车子缓缓停到了家门口，停在了那棵老柳树下。门前干枯的草堆下面吐露出簇簇新绿，我蓦然间意识到，其实，真正的春天已经悄然来临了，只是我没有及早的发现那些隐藏的绿。
我没有急于走进家门，我仰望着高大的老柳，轻轻地抚弄着柳枝，老柳也在微笑着亲吻着我的脸庞，此刻，一股拂面的春风正懂我意，我没有躲避枝条的刺痒，而是将一根柳枝揽入怀中，鼻翼凑上去使劲地嗅着从那沫鹅黄里渗透出来的芳香的气息。
家门打开的时候，院子里看上去有些凌乱，久未住人，景象显得难免有些荒凉。我伫立许久，望着院落里的一草一木，熟悉的家什，晾在一旁的闲置的鸡舍、猪圈、半塌的围墙，心情有些低落，又有些怜惜和无奈。还好，越过院落的荫蔽成扇形的垂柳轻拍了拍我的身子，将我从失落的情绪中拽了回来。我重又打起精神，一下子被明媚的阳光打动了思绪，思想瞬间生动起来，不再有任何的忧郁，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诗意满满的春天。
我找来一把布满了灰尘的搁置了许久的扫笤，将庭院用心的打扫了一遍，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春天，对得起刚冒出新芽的那株老柳树。喘息过后，我终于想起来还要办一件与春天有关的事情，我瞅准了一条看上去粗硕直溜的柳枝，轻轻将其折断，我要做一根柳笛带回城里，重温同年的梦。在自家庭院里，我吹了一首歌颂春天的童年的序曲，给这个美丽的春天正名。
下午返家回城，我竟有些莫名的惆怅，我发现我舍不得那株随风摇曳的春柳，尤其钟爱钟情于它那刚刚吐绿的新芽，我仿佛看到了春天的希望，它承载的是一个春天的童话，一年四季的轮回，一个沉甸甸的嘱托，寓意着所有的美丽和美好的开端。
门前的老柳树在春天里只是打了个前站，接下来，榆树、槐树几乎所有的树木会赶趟儿似的催绽新芽，加入到春天的队伍里来，接受春天的检阅。更有数不清的花儿在阳光的沐浴下，在春风里展露出千姿百态、美丽的容颜。
老树新芽，红花绿叶，这不正是每个人都日思夜盼、一直期待着的春天的胜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