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夜间来
山东淄博、张志成
(一)
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刘玉山从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出得站来一看就傻眼了,环顾四周满目皆白,只有几棵冬青上还露着星星点点的绿叶子。
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他的衣兜里装着不少人民币,这是老板开恩,给他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心想着娘的这次住院费应该是有着落了。算计着回家的时候要走一段夜路,就买了一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斜背在腰间,可备壮胆用。
刘玉山是位土电焊工,就在自家院子里安了一台电焊机,那时候农村缺技术,三里五村的农户们,常用的农具坏了,大都得找他维修,一时他还真是门缝子里吹喇叭——名声在外。他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是很红火。
也许是他的名气大了点吧,很快就招来了工商局、税务局、质监局、安监局等部门,不是喝酒就是罚款的弄得他不得安生,最终不得不停业,同其他人们一样,走上了四处打工之路。前几天收到妻子的来信,说是娘的身体不舒服,他就急急乎乎地往家赶。
雪还在下,一阵风吹来,雪花硬向脖子里灌,冷得浑身哆嗦。四顾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出租车,连个人力三轮车都没有,甚至在平坦的车站广场上,连个人行的脚印都没有,好在还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北风里发着抖。
出得城来,连路灯也没有了,风倒是格外大了,由于走路散热,身上稍微暖和了点,但是一摸眉毛,试着都是凉凉的霜。耳朵更是冻得生疼,拿手一摸,那耳朵竟然掰个啥样就是啥样,再也回不到原位了,吓得他不敢再掰回去,怕把耳朵掰断。
他自以为天生胆子大,不怕走夜路,但是今夜他害怕了,甚至树上的猫头鹰叫一下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上去四顾茫茫,可路边是有沟的,沟边有一丛丛的蒿草和树木,它们是有阴影的,他惟恐从草丛里窜出一个人来发生点什么。
这也是他的习惯,每当自己走夜路的时候,什么都不怕,最害怕的就是怕碰到人了。尤其是今夜,因为身上带着不少钱,所谓富人怕贼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至使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总是疑神疑鬼地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他。
刚出火车站的时候,被凉风一灌,就感觉胃不舒服,这么走起来,一口一口地出热气进凉气,就有点胃疼了。
有了胃疼,分散了些许精力,那种害怕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往往怕什么来什么,正当他的警惕性放松的时候,在前面不足十米的沟里,突然爬上来一个人,他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连忙打开手电筒,白色的强光柱直射在那个人的脸上,看清了他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心中越是害怕。他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颤着声吼道:“什么人?立马回过头去。”
那人根本无法看到刘玉山的面目,背对着他,哀求道:“同志,我不是坏人,我是丝织厂的工人,是赶夜班的,不慎滑到了沟里,都是雪,我一个人弄不上自行车来,正在等人帮忙呢。好心人,帮我一把行吗,我眼看就要迟到了呀。”
那人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看来是位常走夜路的人,倒让他虚惊一场。没办法,他只能用手拽着自行车的前轮子,那人在沟里往上推着,很轻易地就搞定了。那人连声说着谢谢,急乎乎地骑上车子就窜了,看来他真是怕迟到了呀。
刘玉山松了一口气,继续捂着胃部向前走着,老远就看到一辆汽油三轮车停在路边,他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惊,天啊,今夜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有人等着我呀?不知道我身上带着钱吗?你不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人的吗?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手中还捡起了一块带着雪的冰凉的半头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走到离三轮车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发现了他,他心中正在害着怕呢,那人就先发声了,“快来呀大哥,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呀,我急得都快要哭了,到底还是盼到有人来了呀。”
听到是位女人的声音,他那颗紧张的心“忽嗒”一下就放松了,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个时候还出门呢?”
那女人带着三大扇棉帽子,一条围巾把脖子和鼻和嘴捂得严严实实地,说:“大哥,因为我家里太忙,就把孩子送到他姥姥家,那个熊孩子不愿我走,高低不睡觉,一直熬到我大半夜才睡着,加上我又倒霉,这不走到这里,我的三轮车就掉了链子,这车太重,底盘又矮,这满地上都是雪,我掀也掀不动,一个人安不上链子。刚才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人,喊不喊的人家不理我,连车子都不下就跑走了,真是的,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见死不救的人啊?那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刘玉山由于胃疼,心里有点烦,嫌她说话太多,就没好气地对她说:“他得到惩罚了,刚才他连人加车子都翻到沟里去了。”
“咯咯咯咯,他那是活该,这就是报应,大哥,你能帮帮我吗?”她说。
听得出来,她这是用得激将法,那意思他若是不帮她,也会掉进沟里去的。虽然她的话有些火药味,刘玉山却做不到真的见死不救。就对她招了一下手,两个人合力把车子掀起来横倒,女人连忙说:“大哥,链子上挺脏,又冰凉,你就不用动手了,我自个能办得了。”
他打开手电帮她照明,她很快就把链子弄好了,两个又合力把车子放平,她连“谢谢”两个字都没有说,一挥手喊道,“上车,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上车后,他就说:“你知道把我送到哪里去呀?”只听到“轰隆”一声车子就开跑了。他一路上问了她好几遍,“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呀?”可是她那块破围巾把耳嘴围得严严实实地,加上又呛着风,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他的问话,总共就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也就走了二十来分钟吧,他在车里度秒如年,车子越走他心里越发毛,谁知道这位姑奶奶要把他弄到哪里去啊?越想越害怕,正当要砸她车棚子的时候,感觉停车了,听她喊了一声,“大哥,下车吧,到家了。”接着就听到“嘭嘭”地敲门声。
他刚下车就打了一个愣怔,这是啥情况啊?这不是自己的家门口吗?她是怎么做到的呀?
没容他多想,他老婆玉荣就把大门打开了,那女人倒是不认生,就像到了她的家一样,伸手热情地扶着他的胳膊,嘴里还亲切地嘱咐着,“慢慢地,地上滑,你看这雪下的。”
(二)
刘玉山的老婆玉荣被晾在一旁发着懵,也插不上嘴也插不上手,他猜他老婆的心里的惊讶程度也不亚于他,天知道此时的她,心里在琢磨啥呢。
不巧的是正好碰到停电,整个院子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楚。进了堂屋,一支蜡烛在桌子上摇晃着火苗子,眼前亮堂了不少。因为有取暖炉子,立刻感到暖絮絮的,心情大好。他首先对玉荣说:“快,先给我找点治胃疼的药吃。”接着问道:“咱娘哪里不舒服?”
玉荣一边去找药一边说:“娘没有什么大病,吃了点感冒药就好了,待一会儿我有大事跟你说。”
那女人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摸过个茶杯就倒上了热水,“原来你胃疼啊,我说你的脸色不好看呢,快,先吃上药吧。”
玉荣一边递给他药,一边眼生地看着那个女人说:“你,你是……”
“嫂子,不用看,我不是坏人,我是来还账的。”她倒是挺麻利,说话间就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数都不数就向刘玉山手里塞,看样子少说也得上千元,“大哥,实在对不起,当年我说是一定要还你的,想不到一晃就过了这些年,真是不好意思啊。”
刘玉山没有接她手中的钱,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着那个女人,“我说妹子,我都不认识你,何来还钱之说呀。”
可能进了屋子暖和了吧,只见那女人解下了围巾,摘下了棉帽子,一头秀发一甩,一张俊俏的少妇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漂亮,干练。两口子都仔细地看着这个漂亮女人,从脑海里几乎搜索了一生的记忆,最终还是得出三个字——不认识。
她却“咯咯”一笑,顺手拉把椅子坐下说:“嫂子,不用看,你不会认识我的,”又回过头,把那张靓丽的脸儿向刘玉山面前凑了凑,“大哥,还没有认出来啊,我是王欣怡呀。”
刘玉山又想了半天,不得不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家的?”
王欣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流出了两行泪水,双手伸出大拇指,激动地说:“助人不图报,连名字都不记得,你是好人也。”
“大哥,七年前的一天凌晨三点,有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给你敲门求助过,你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吗?”
刘玉山又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因为他在家里干电焊的时候,半夜敲门的人多了去了。尤其农忙季节,夜里农机出了毛病,自然去敲他的门了,因此,他不记得这个女人。
见此情景,王欣怡更加激动,抹着眼泪说:“大哥,其实也怪我,我也不知道你姓什么,但是我却牢牢记住了你这个人,也牢牢记住了你这个家,既然今天你记不得我,那我就说给你两位听听吧。”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夜里凌晨三点,王欣怡用一辆汽油三轮车驮着满满一车子的蔬菜,要去农贸批发市场。可是她来的这条路太难走,到处坑坑洼洼的,加上车子超负荷,到了刘玉山这个村子的时候,她车子的一个轱辘的锅的周圈,开了三道裂纹,车子摇摇晃晃地不能走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敲响了路边一个小卖部的门求助,问道:“老板您好,我的三轮车坏了,您能帮帮我吗?”
小卖部的老板正做着好梦,被人吵醒就很烦,直接说:“我不会修车子,你还是另求他人吧。”说着就要关门。
王欣怡还是个大姑娘,心里毫无主张,一听到被人拒绝就哭了,“大叔,您能不能先帮我看看车子是啥毛病,帮我想点办法也行啊。”
那老板无奈,拿着手电给她检查了一遍车子,用手电指着一个车轱辘说:“看到了吗?这里有三道裂缝,必须用电焊修复,别无他法。”
王欣怡哭的更厉害了,“大叔,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她一边哭着一边从车上的筐里,捧出一大把黄瓜递给老板说:“大叔,我走投无路了,您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那老板接过黄瓜态度缓和了些,“姑娘,别哭了,你顺着这条街直走,走到出村的时候,路南第一家就有电焊机,你去找他吧,人家帮不帮你我就不知道了。你把车子放在这里,放心地去求人吧。”
刘玉山被“嘭嘭”的敲门声惊醒,立刻穿好衣服出得门来,走在院子里就问道:“谁啊?”接着就听到一个哭兮兮的女人的声音:“大叔,请开门,我遇到难处了,是来求你帮助的。”
听到说话的是个女生,刘玉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最少判定敲门的不是歹人。虽然是个陌生的声音,他还是大胆地开了大门。见到是一位陌生的姑娘,他没有主动地让她进门,张口问道:“你看这黑灯瞎火的,姑娘,你有啥事啊?”
王欣怡也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外哭着说了她的遭遇,她看着刘玉山年龄不大,就改了称呼,“大哥,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只有你能够帮得了我,求求你了,我会知恩必报的。”
刘玉山听罢,说:“哎呀,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就这点事啊?姑娘,小意思,你等着。”接着,刘玉山提着工具走出来,“姑娘,走,咱看看去。”
王欣怡根本搭不上手,她就只能打着手电筒,眼看着他用千斤顶把车子顶起来,很费力地把车轱辘卸下来,说了一声“走,”就弯着腰,滚着车轮子进了村子。
刘玉山的电焊机按在猪栏里,当然里面没有猪。当他拉开灯的时候,王欣怡才看出他长得十分帅气,他三十来岁,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的很受看,看他那精力旺盛的样子,能够楼死一头豹子。
他把电焊机的地线和焊把子拉在天井里,半蹲在地上,电焊的弧光立刻耀眼地闪烁着,焊条打在焊缝上,烟雾立刻淹没了他的脸庞。这个时间里,王欣怡才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看得出这是个老院子,面积特别的大,北面五间土房子,在这个院子里,倒是显得孤零零的很渺小。
忽然屋里传出娃娃的哭声,接着就听到一位妇人哄孩子的声音,“好宝宝,睡觉觉,一觉睡到天亮了……”
看得出这是一个贫寒的家庭,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再看看刘玉山那宽厚的肩膀,王欣怡从内心里感到,他的媳妇是个有福之人,跟着这样一个有担当,又有技术的人,是会幸福的。
车轱辘焊好了,看到他的脚下,光焊条头子就得有二十几个。刘玉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二话不说,滚着车轮子就出了门口,直到把车子全部修好了,才拍拍手说:“好了,你试试行不,天也不早了,你赶快走吧。”
此刻的王欣怡心里正惶恐得很,因为她的包里没有钱,接下来的局面她无法应对,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是怎么样子的。她懂得,人家是做买卖的,帮她是为了赚钱,这大半夜的,不帮她也是本分。当她听到刘玉山让她走的时候,她不由地愣在了那里,怯怯地,很尴尬地说:“大哥,得多少钱呀,你怎么不提钱的事啊?”
(三)
想不到刘玉山淡淡地说:“不是我不要钱,我要钱也白搭,因为你去卖菜是收钱的,不可能带钱的,即便有也是带了点零钱吧?”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想破天也不会想到这个结果,她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人,她激动地流出了两行热泪,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向着刘玉山鞠了一躬,“好人啊,大恩不言谢,我记住你了,我会回来的。”然后上了车,一边擦着眼泪就开走了。
就这样,他们相互之间连个姓氏都没有留下就各奔东西了。
之后,王欣怡在农贸市场为了争摊位,与工商人员发生了口角,到很晚了才回家,一怒之下放弃了倒卖蔬菜的生意,在亲戚的帮助下干起了个体户,忙得浑浑噩噩的。
按说改革开放的前二十年,赚钱还是比较容易的。王欣怡的家庭作坊越干越大,可惜的是她家是新宅基地,只有二百二十几个平方米,就是把她家的院子全部罩起来也不够用,就是床底下和堂屋里的方桌下面,也都堆满了产品。就为这点场地问题,她两口子就操碎了心,急得团团转。这世上,没有眼看着能赚的钱赚不倒而着急得了。
上世纪80年代末,王欣怡两口子尽管受了好多辛苦,她们也终于成了万元户。
虽然她老想着还人家那个不知姓名人的修车钱,一忙起来就拖了下来,直到今天夜里遇到了刘玉山。
王欣怡的故事讲完了,刘玉山拍了拍脑门子,忽然悟道:“噢,好像有这么档子事,那个姑娘就是你呀,原来你姓王啊?”
王欣怡再次流出了热泪,“嗯,我叫王欣怡,大哥,真是对不起,你看这事办的,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你说我还算是人吗?”
她这么一自责,倒弄得刘玉山有点不好意思,“妹子,可别这么说,那就是小事一桩,今天你不说,这事儿我想都想不起来了。这下好了,我们算是认识了,我姓刘,贱名叫刘玉山。”
听罢,王欣怡正色道:“刘大哥,这样你该收下钱了吧?”
刘玉山笑了笑说:“欣怡妹子,这点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吧,咱们认识就是缘分,再提钱的事就见外了,我是绝对不会收你钱的。”
听到这里,她也无可奈何,低下头想了想,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站起来就向门外跑。正当刘玉山两口子纳闷的时候,就看到王欣怡抱进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尊关二爷的塑像,放在堂屋当央的桌子上说:“我这是今天刚请的武财神,供上他保证即护家又发财的。”
“哥,嫂子,我没有亲哥也没有亲姐,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咱们就结为异性兄妹和异性姐妹吧。”说着,她用祈求的,含着泪花花的眼睛望着他两口子。
王欣怡这突如其来起来的要求,使得刘玉山的老婆很是尴尬,眼睛盯着刘玉山,心里七上八下的都是问号,那意思是说:你和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知己呀?
正在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刘玉山却一拍大腿说:“好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妹子,我认定你了。”说着,他拿了一个茶杯子装满了麦粒,燃上三炷香插在麦粒里,二话不说,拉着他老婆和王欣怡就跪了下去,领着头就给关二爷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哈哈大笑着说:“妹子,承蒙你看得起我们,从今日起,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我们的亲妹子了,哈哈哈哈。”
王欣怡高兴地流着喜泪,又给刘玉山和嫂子磕了一个头说:“妹子见过哥哥姐姐,”等大家落座后亲切地说:“哥哥姐姐,从今往后,你们家有吃的就得有我吃的,同样,只要我们家有吃的也保证有你们吃的,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了,可以吗?”
这件事从头至尾,刘玉山的老婆玉荣都是被动的,她长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听说过和见过,有两口子和一个女人拜把子的,更没有见过一个漂亮女人赶着和一个男人拜兄妹的。从她的内心里讲,总觉着这事儿有点不靠谱,电视上说那干爹和干女儿都不清不楚的,何况干哥和干妹子呢?无论她怎么想,总是觉着这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拜天地的感觉,自然心中就有点酸酸的滋味。她就等着这个女人走后,得好好地和老公说道说道了。
来电了,刘玉山灭掉蜡烛,忽然发现天井里灯火通明,吓得他立马跑到院子观看,看到顺着整个西院墙,从南到北是一排清一色的钢结构房子,里面的大功率节能灯照得如同白昼。他急忙走进去,有几位工人伸着懒腰,挤揉着刚睡醒的眼睛去卡上电闸,房子里几台摆放整齐的机器,立刻响起了马达的嗡嗡声。这突然的变化,使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还是他老婆把他拽进屋里,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才把这个变化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半月前他家里来了一个,北边郭村的名叫张杰的人,张杰说知道他家的院子大,准备用十块钱一平米的价格租用他家的院子,准备安机器搞生产用。并说等刘玉山回来后就让他当厂长,除了拿厂长的工资外,还允许刘玉山占百分之十的股份。如果他也能销货的话,出厂价之外的利润,全部归刘玉山一家所有。
那时候没有电话,无法及时地通知到刘玉山,玉荣又是个女人家,作不了主,说得写信让刘玉山回来拿主意。写封信一来一回的就得用好多日子?张杰等不及,幸好他和本村的村长是同学,有村长的撮合和做证人,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并立了合同。
他老婆说:“已经开工两天了,虽然工人的技术还不熟练,据张杰估算说,一个工作日下来,除去所有开支,咱们家能够收入一百多元呢。”
刘玉山听罢,先是惊讶的大张着嘴发懵,然后自语着,“竟然有这种事?我怎么觉着是在做梦呢?”
玉荣从抽屉里抽出一纸合同递给他说:“你看一下吧,这是真的,这不是做梦的。”
刘玉山仔细地读了一遍合同,激动地双手合十说:“天呀,这就是说不出三个月,我们家就成了万元户了呀!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那啥,到明天你赶快叫那个张杰过来一趟,我得当面谢谢他,就是给他下跪都不为过的呀!”
这时候王欣怡沉不住气了,红着脸说:“哥,姐,不用谢他,你们还不知道,个体户要征点地皮有多么难吗?这本来就是个双赢的事儿嘛,要我说,人家还得谢谢你们呢。再说,至于那个张杰,他是我的老公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