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湖

我的小湖

山东淄博、张志成

两年了，白天晕晕乎乎的，六神无主，感觉倒是还活着，可是活得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有人说我是掉了魂，在好心人的带领下，也几次找人叫魂，根本无济于事，瞎忙活一场。

更有人说我是有替子，对“替子”的认知我是不陌生的，因为从小多病，曾经换过几次替子。神婆婆们口径基本一致，说我的替子是南山上庙里的一位小和尚。我自然不服，说：“俺娘已经给俺换过替子了。”

神婆婆子们总是说：“你每年没有去上供，你那替子自然就不替你了。”就此，我一辈子生了好多病，我那替子总共也没有替过我一次。现在已是古稀之年，又叫我换替子，我真有大声骂娘的感觉。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就是白天精神头不足么？那是因为到了夜里，我一切都“清醒”了，总是去了一个小湖。那个小湖很美，四面荷花三面柳，一面白杨呱嗒手。小湖的南面是个藏在梧桐树下的小村庄，村庄里面有着多少神秘的故事，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尽管我是在哪里长大的。可是在脑海里永远抹不去的，就是那个小湖。

好像傍晚下过小雨，在月光下，荷叶上面晶莹的水珠儿，像珍珠似地滚来滚去，每个水珠儿里面都藏着一个月亮，透着滚动着的银光。青蛙不知道藏在哪里，它们的歌声十分嘹亮，不说十里蛙鼓鸣，也听五里蛙鼓唱。

我的耳朵忽然听到一句对话，是一个少女在问：“你说青蛙为什么会叫啊？”

一个少男回道：“这个你都不懂啊，告诉你吧，会叫的都是雌性，只要听到雌性的鸣叫，雄性就会听着传来的方向找过去，这就是雌性择偶的方法，是千年不变的自然规律。”

“咯咯，咯咯咯咯，”少女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许久，她才捶着少年的后背说：“大骗子，说谎话也不看看是对谁，你忘了，你在管小学图书馆的时候，咱两个一块读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动物科吗，明明是雄性吸引雌性，你对我却反着说，那雌性青蛙根本不会发声的。你装什么愣，装得什么傻呀？你的心大大地坏吆，咯咯咯咯，我不会上套的。”

少年脸红了，“嘿嘿嘿嘿，我都懂，我以为你也有打盹的时候呢，忘了耍这点小心思，哪能糊弄过你这个鬼怪的小精灵呀，是我失算了。”

月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不用看天，因为天上的所有景物都会在水里倒映出来。可见牛郎织女星闪着光芒，长久的遥遥相望。少年惆怅地说：“牛郎和织女是个美丽的传说，可惜的是不能效仿，这和相恋的人们长相守的概念是背道而驰的。”

少女却不在乎地说：“牛郎是人，织女是神，是神就不顾道德人伦。你忘了在《泰山传说》一书中的吕洞宾么？他和一位贫家姑娘睡了一宿就再也见不到人了。那位女人生下了孩子，一个人带孩子还得操持生活，劳累至极，怨气冲天。她只是对着灶君爷爷发泄了几句对神的不满，可恶的灶君就告到玉帝那里，到底还不是把那个小孩抽去了龙筋，那个小孩有什么罪呀？”

“是啊是啊，高高在上的神，不如实实在在的人，我支持你。”少年说。

小湖里飘来了云，白色的云彩在小湖里变换着，在一片白云的中间部位出现了一片空白，里面有两点白云，脚掌对着脚掌，头对着头，活似一对鸳鸯，它们跟随着大片的云彩移动着，好像一边游泳一边说着悄悄话。

少女很是兴奋，伸手指着两只鸳鸯说：“好美呀，左边的那只就是我。”

少年也很激动，问道：“你说右边的那只是谁？”

“不知道啊，爱谁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女毫不在意地说。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左边那只呢？”

“咯咯咯咯，这都看不出来呀？左为上右为下嘛，自然是左边的说了算了，你服吗？”少女得了便宜，卡着小腰，满脸的傲气。

“我不服，”少年梗着脖子说。

“哼，拿出不服的理由来。”

“没有右哪来的左？所以说应该是右为上。”

“咯咯咯咯，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但脸皮厚，耍赖也是行家第一手。”少女生气道。

争吵间再看湖中，那对鸳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莲花的样子，白而无暇，连个小斑点都没有。少年遗憾地说：“吵吵吵，就知道吵，你看那对美丽的鸳鸯不见了。”

少女却拍着手十分兴奋，“好啊好啊，他们合二为一了，”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说：“还看不出来呀，他们是结婚了呀，那朵莲花就代表着他们纯洁的爱情啊！”

少年很激动，一下子握住了少女的另一只手，两个人都脸红了，能够互相听到对方的心跳，四只手相握，掌心很热，就像握着热水袋那样。

游动着的云彩是不断变化着的，不经意间竟然化成两位老人，两位老人都佝偻着身子，两人之间还有一缕白云相连，就像牵着手那样。看着这个造型，少年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美好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呢？少女也脸色暗淡，一扫刚才的兴致。

忽然间左边的那位老人不见了，只剩下那位身体变大了的老头蹲在那里，一只手似乎是在捋着胡子，另一只手模模糊糊的像似擦着眼泪，他哭了。

少男少女也哭了。

我下意识的向床右边一摸，那个地方是空的。忽然听到“呜呜呜呜”的哭声，哭得很伤心，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从眼角到耳垂都是水。我忽然发现是我自己在哭，哭就哭吧，倒不如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夜复一夜，我虽然是在高高的水泥匣子住着，总是觉得是在那个小湖边，做着同样的梦，说着同样的话，两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今天气温低一些，看着小区里人工湖两岸的垂柳随风摆动，天上有层薄薄的云，日头不毒。我下定了决心，驱车几十里路，终于坐在了小湖边。小湖和梦里一样，还是那么美，四面荷花三面柳，一面白杨呱嗒手。所不同的是，湖水里多出了几栋楼房的影子。

梦里的泪，夜夜有，真正坐在小湖边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滚下了两行热泪，我真想大哭一场，向着小湖倾诉衷肠。之后，我静静地观望着小湖，努力地寻找着那片白云，还有那朵莲花，更希望出现那两位老人。

许久许久，我的眼睛干涩了，慢慢地闭上了。才一交眨，那位少女就从荷花丛里飘飘然地出现了，她审视我多时，忽然笑了：“啊呀，是你呀，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