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疯子的头像

疯子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04/01
分享

第一行脚印

山东淄博、张志成

夜里下雪了,一大早,从新上任的女村官的宿舍门口,有一行深深的脚印,先从村内延伸到公路上,又拐弯走小道,最终进了郭村的公墓。

小坟上的雪已经打扫干净,露出了新鲜的黄土。墓碑顶部的雪已经被清除,正面上的刻字清晰可见,“先父张永富之墓。”

一位女人抱着墓碑呜呜地哭个不停:“天啊,这世上不该多着我一个人啊,即然让我活着,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啊,啊啊啊啊……”

她叫李玲玉,她有娘,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十岁起就不知道娘的下落了。她有爹,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爹做买卖赔了本,被逼债不过,跳楼自杀了。是姥姥收留了她,娘两个相依为命,算是活了下来。

生活的逆境,挡不住一个生命的成长。经过了九年的义务教育,她出落成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在风雨中挣扎着等待着阳光。

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高中。接到入学通知书后,她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它放在了抽屉里,低头继续打点着行礼,准备着明天去五十里外的棉纺厂打工,靠自己的劳动养活姥姥,报答姥姥的养育之恩。她的脑子里总有一张定格的画面;就是在炎炎的烈日下,苍蝇漫天飞的垃圾场里,姥姥弯弯着腰捡垃圾的身影。

半个月之后,学校里发现,那个全市考了第五名的女学生没有来报到,没办法,学校只能虚位以待。又过了五天,学校里收到了她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又过了五天还是见不着人,校长只得带着两位学校领导和她的班主任,开车打听着找到她的家。那弯着腰的外婆咳嗽着打开门,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里,“你看看,俺家里难得有个人来,你们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站也没处站,坐也没处坐的,真是不好意思咧,夜里还梦到有贵人来到俺家,准就是你们不?你们有啥事儿要对俺说呀?”

说明来意后,外婆颤颤着手,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入学通知书交给校长说:“不要了,俺交不起学费,孩子到棉纺厂挣钱去了。”

他们听后大惊,一个个看着校长不知所措。校长狠狠地跺着脚骂道:“奶奶的,这官僚主义真他妈的害死人也,走,去棉纺厂。”

就这样,李玲玉谜谜糊糊得读上了高中。

就这样,她以最好的成绩,又谜谜糊糊得读上了大学。令她一生最难忘的是急性阑尾炎住院,当医生用点滴给她消下炎去后,要做手术的时候,她的银行卡里没有钱了。在那一刻里,她想起了妈妈,尽管这些年来她恨着妈妈,到底还是想到了她,她哭了,想妈妈是人的天性,“妈妈呀,你在哪里呀!”她也想到了爸爸,“爸爸呀,你欠舅舅的钱舅舅早就不要了,欠别人的钱也没有人要了,你回来吧!”她还想到了姥姥;姥姥的腰还疼么,舅舅管得你还好吧?

她还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她不认识,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更不知道他的年龄大小,姓甚名谁。这个人就是自高中开始,一直资助她上学的那个人。在她的心里,那个人就像一朵祥云,总是暖暖的罩着她,她就暗暗地给他取了个名子,叫“吉士霞,”即济世大侠的意思。

每当她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像着“济士霞”的模样;是个方脸大眼的中年男人?是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还是个白胡子老头?或是位退休大妈?

她不只一次地想过;等我找到工作后,“吉士霞”那怕是个老头,那怕是个残疾人,只要人家愿意,我就会陪他一辈子,给他养老送终。

可眼下到了绝境,在十分无助的情况下,她双手合十,对着自己的家乡,泪流满面地喊出声来:“吉士霞呀吉士霞,救人救到底呀,您在哪里呀?啊啊啊啊……”

门开了,一位护士高高兴兴地说:“李玲玉,好消息,你不用出院了,你的银行卡里有钱了,赶快准备手术吧。”说着,把银行卡递到她的手里。

她木愣了半天,突然向着家乡的方向不断地磕头,“吉士霞呀吉士霞,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生生世世也不会忘记您的。”

出院后,她的床头上就贴着一张硬纸牌子,上书三个字,“吉士霞,”谁也猜不出她是什么用意,同学们时不时地就会看到她呆呆的对着那三个字出神,眼中就会掉下泪来。天长日久,她又不说,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她没有考研,而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公务员,被分配到老家县政府工作。县组织部又把她派到王庄任实习村官。

去王庄上任的第一天中午,她收到了县政府办事员送来的两封挂号信。一封是大学的系主任寄来的,另一封是读高中时的校长写来的。内容完全一样,都是告诉她,这些年资助她读书的是本县人,是原民政局的书记,名叫张永富,已退休多年了,是位老八路。

读完信后,等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对着窗外阴乎乎的老天说:“吉士霞终于出现了,是该我李玲玉报恩的时候了。”

晚饭是在妇女主任的家里吃得。她两个谈得很投机,李玲玉好像找到了知己,流着热泪诉说着她一生的遭遇,把个妇女主任说得哭成个泪人儿。末了,她拿出来两封信递给妇女主任,高兴地说:“大姐,你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吉士霞,’是该我报恩的时候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妇女主任看后大惊,说:“噢——是张大爷啊!”她突然把玲玉抱得紧紧地说:“可怜得玲玉啊,就差那么几天,是你来晚了一步哇。”

“怎么了,你这话是啥意思?”李玲玉感到有些不妙。

“他老人家刚走了三天,他是咱们县里的最后一位老八路,已是九十六岁的老人了。去参加葬礼的还有市里和县里的领导呢。张大爷的老家是邻村的郭庄,郭庄的公墓紧挨着咱村的土地,埋在那里是张大爷的遗愿。就在西坡的小桥那边,很好找,花圈和墓碑都是新的呢。”

李玲玉木木地听完,突如其来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她挣脱主任的胳膊,冲出门外,抱着头,冒着乱飞的雪花跑回宿舍,扑到床上号啕大哭。

雪下了一夜,她也哭了一夜,她有着千言万语要对张大爷说,越哭越想说,越想说就越想哭。就这样,她哭着说着,说着哭着,只一个夜晚的功夫,她的脸儿竟消瘦了一圈。天刚蒙蒙亮,她没有饥饿,没有寒冷地打开门,踏着没脚脖子深的大雪,歪歪斜斜地走向郭村的公墓。

在张大爷的墓前,李玲玉抱着墓碑伤心至极:“天啊,生我者父母,你们都不要我了,养我者吉士霞,你怎么也不管我了啊,我给你端一杯水的机会你都不留给我啊!老天为何对我这么不公平啊!”

哭啊说啊,她头顶着墓碑,恨不得跟着吉士霞走去。直到村委们找到她,她才用颤抖的手,掏出号笔,在墓碑的左下方,落款处的最下面写上,“孝女李玲玉”五个字

我也说几句1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
最新评论

谢谢管理员老师,辛苦了。

张志成   2019-04-02 0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