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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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读初中那年，由于电影《少林寺》的放映，在社会上引起了一股疯狂的武术热，特别是象我一样年纪的少年，对李连杰是非常地崇拜，那种痴迷程度绝不亚于现在小学生、初中生的追星狂热。我用零花钱，一期不落地在书报摊上，买来《武林》、《搏击》等各类杂志，如饥似渴地读着，自己也会对照杂志中的套路照葫芦画瓢，有事没事地就对着别人“哦、啊”地比划几下，就象一只好斗的公鸡。
那年暑假，我家隔壁开了一家小药摊，摊主是一位年近七旬的浓眉善眼老人。他个子不高，但人看起来很墩壮，特别是那双手，一伸出来，肉墩墩的，手指非常地粗壮有力。平时老人家总是拿着拐杖，见到我这个半拉子少年，总是很友善地笑着。从家人口中才得知，他就是颇具传奇色彩在我们浙南一带名气颇大的鹤法派拳师。
由于很想从老拳师那学得一招半式，我有事没事就往药摊上跑，然后帮着他做点什么，老拳师从我父母处得知我是学生，也很欢迎我去他的药摊上玩。在药摊玩时，他也总是会教我认那些中草药，并说着那些花花草草的药用价值。老拳师也会叫我帮着他一起做药饼，那是专门给跌打损伤的患者用的。它是用各种中草药捣碎了拌在一起，有时也会加点麝香，看起来黑乎乎的，而且很呛鼻，也就是平时我们所说的“狗皮膏药”。用药时，在药饼的背后用火烙热，然后贴到人的患处。有患者来时，他也会让我帮着写药方子，他口述，我记录，我俨然是他的弟子。药摊里只有我们俩时，我也总会好奇地问些被社会上传得神乎奇乎的事，他也会微笑着将他青年时的事，轻描淡写地讲给我听。到结尾处，他总会说：“许多事被人传走样了，我没什么特别功夫的，只是年轻气盛之时。有把不服输的力气而已。”虽然他总是说这句话，但我还是喜欢往他药摊上跑。
一个傍晚，也象往常一样到他药摊上玩，老拳师正在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边整边对我说：“没事吧，跟我一起去看热闹吧！”
“好啊！那我与家人说一声。”我回答。
他拿了拐杖到门外，刚好见我家人都坐在门前马路边纳凉，老拳师与我父母打了个招呼，我牵着他的手一起向邻村方向走了。
路上，老拳师的几个徒弟也与我们会合一起，他们几人我在药摊里已认识。于是，我们说着话，走了二十几分钟的路，来到了隔壁村的一个祠堂。祠堂里已是灯火通明，有许多青少年，其中有几个还是我认识的小伙伴。见我们一班人的到来，有几个年长的人就赶紧迎了出来，将老拳师迎到了大厅的上座。我一看这架势，才知道是我们这一带农村中打拳师傅开坛收徒仪式。我准备赶紧溜到边上去，可老拳师却将我叫住，让我坐到他那一班弟子的位置中，这时我心中直打鼓：我没有拜过师，而且是一点也不会拳路，坐这算是那路人呢？这时我真有点后悔了！可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尽量躲着往老拳师那班徒弟的背后挤了。
祠堂内外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有抽着烟的老人，有手上抱着婴儿的妇女，还有穿开裆在人群中乱窜的小孩。随着祠堂外一通震耳欲聋的“百子炮”声，伴着三声回荡在田野夜空中二踢腿的炮仗声响后，切切私语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小孩子也都停下了乱窜的脚步，用好奇地眼光注视着大厅上的人。正式拜师仪式开始。一群学拳的青壮小伙子单腿下跪，双手抱拳，向端坐在上座的老拳师三叩首行礼，礼毕后，又依次向老拳师奉茶。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尊敬神情，奉茶完毕的人就站到了拳师的另一侧，他们虽然只是村中劳作的人，但一个个是精神抖擞，神情庄重肃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现实中观看拳师开坛收徒的仪式，虽然环节简单，也没有许多影视剧中宣染的血腥味，但这种肃穆的氛围，可以很好地诠释江湖中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对我稚嫩的心灵绝对是很大的震撼。
仪式完成后，老拳师就让徒弟中的一人站起来，开始拳术套路表演。只见那人来到大厅当中，双手紧一下腰间的布腰带，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晴向四周一扫，两脚一并，挺拔而立，含敆收腹，气沉丹田，垂直身侧的双手缓缓提向胸前，然后单腿前跨，转身，左手成掌，右手握拳，缓缓前推，向大厅上的老拳师致礼，然后又转身向四周人致礼。礼毕，他两腿成四平马步，开始套路表演。虽是简单的马步前进，平胸出拳，却也是拳拳生风，喊声连连，气势非凡。前进五步后，变为后退，出拳变为推掌，虽是平推掌，却也是掌掌有声……这时，我完全沉醉在那拳路之中，紧紧盯着那拳、掌与进退步伐，心无旁婺。
这次参加开坛仪式后，那些徒弟们每周不定时地晚上会来药摊学习套路。我虽然没有履行拜师手续，可老拳师也从来不避我，在指导他们的同时，经常特意叫我也跟着一招一式地比划着学，好象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我是学校田径队员，身体的协调性与柔软度要比一般人好些，没想到一个月下来，加上老拳师经常的指点，我的招式比那班徒弟们学得更象模象样，在同龄人中俨然象个师兄的样子。就这样，我成了老拳师编外的弟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离开农村外出求学，参加工作，回老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老拳师和他的药摊也不知何时搬走。因为自己懒惰使然，少年时学的拳术套路早已模糊，但还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位没有正式拜师的老拳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