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后山名叫秦家坡,这秦家究竟是哪个秦家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周围都没有秦姓村民。儿时的秦家坡顶上有很大一片空地,平坦而开阔,是我们小时候的人间天堂,站在坡顶,遥望四野,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登高情怀油然而生。这秦家坡是自然恩赐我们小时候的游乐园,许多快乐的故事在这儿陪伴我们成长,玩伴们每天都纵情于这山里的世界,任凭童心飞扬。
秦家坡周围有许多小地名现在还依稀记得,那里曾经都布满了儿时追风的脚印,留下过一串串悦耳的叫喊与欢笑声。潘家坳土、厂坝、凉水湾、山王庙、小塘、白岩顶、水井湾......,没有一处能放过它一天的宁静,全都被播散天真洋溢童真的幸福笼罩,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充满欢乐的秦家坡,我们一年的十之八九都在那儿游荡,都在那儿疯狂,都在那儿嬉戏与狂舞,从早到晚,从晴天到雨天,从初春到寒冬,天天乐此不疲,倾情上演风情万种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的我们比不得现在。现在的孩子总是把游戏打得天昏地暗,把电视看得废寝忘食,要么去游乐园叫得嘶声裂肺,或许这样小吃那样小吃,花样繁多,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嘴里狂塞。我们那时候哪有这种幸福的影子,要玩,要么上山,放牛打乌鸡,走母猪窝;要么下河滚水,捡贝壳捞鱼。要吃,自己想办法,烤红薯、烧包谷、掐刺苔、找茅针、挖泡参、抓蚂蚱,摘野果,甚至翩翩起舞的蜻蜓我们也不会慈善放过,全都用南瓜叶包起来烧烤成了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还是地里钻的泥鳅黄鳝都难逃魔掌,但凡是能吃的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择一切手段挖空心思收入囊中,直到把它送进嘴里才会心满意足,然后大腹便便地躺在草地上稍息片刻,继续跑啊跳啊。
天刚蒙蒙亮,屋后的小路上响起放牛同伴们的呼唤,走啦!走啦!他们都到秦家坡上咯!我也像赶早市似的,慌里慌张蓬头垢面地跟着追了去上。我家那时候没有养牛,可能是家里没有牛圈队里不让养,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还好,也没有养猪,如果养猪的话,就得满山遍野去找猪草,也没有那闲工夫跟他们上山游手好闲地瞎闹。
远处的山都还睡眼朦胧,这时的秦家坡上已经聚集了许多牛儿和放牛的孩子,真不知道吃草的牛儿这么早能否看得清地上草芽儿,孩子们任牛儿满山寻找自己钟爱的鲜草,我们则七手八脚地搭锅造饭,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棍棍棒棒在地上刨出一个土坑来,一些孩子索性四处寻找枯枝杂草,在坑里烧一大堆柴火,再往柴火中埋进去从庄稼地里搜来的胖嘟嘟的洋芋或者是歪瓜裂枣似的红薯,所有的孩子睁大双眼垂涎三尺,苦苦守候香喷喷的出炉,个别性急的孩子觉得实在难熬,不假思索用棍子掏出一个来,瞬间又左手抛给右手,右手又抛到左手,烫的直呼哎哟哎哟,笑得大家前仰后合眼泪都包不住。我这样的孩子在这个活动中帮不上大忙,就被安排帮大家赶牛儿,把那些想走出视线不听指挥的牛儿赶回来,禁锢在视线范围之内,常常等我们几个小屁孩把一头头唱反调的牛儿赶回来的时候,往往炉灶都掀翻了,看着一个二个吃的像大花猫似的嘴脸,心里的那种抱怨与失落也飞到九霄云外。不过,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要是开饭前再派我们去赶那些调皮的牛儿,就没那么好使唤了。
打乌鸡是一门技术活,这个我一点也不内行,尤其是在秦家坡上,不过看热闹我总不嫌事小,常常跟着瞎起哄,因此也受过许多白眼,有时还挨小伙伴指着鼻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警告,可从未发生过打架斗殴。说这乌鸡,其实就是用一根五十公分左右长的木棍和一根十多公分长的木棍来玩,首先在地上挖一个三棱锥形状的小坑,然后把短的小木棍放在坑里,再用长的木棍用力一敲,待小木棍飞向空中的一刹那,用长木棍猛然对小木棍敲去,看小木棍飞出距离的远近来定玩伴们的输赢。打得高档一点,如果要是能在前方把小木棍徒手接住,那就了不得了,绝对堪称武林高手。我去接过一回,鼻青脸肿还不说,手不知道疼了好久才敢稍微活动。这乌鸡不是随便说打就能打的,输赢是有惩罚的,惩罚啥呢?帮赢家把牛赶回来呗。有的伙伴一场打下来,要帮别人赶好几十回牛呢!那时候我觉得他们还是很人性化的,如果牛儿跑的太远,就给输家多算几回赶牛儿的趟数,再说,那输家也会讨价还价,不会有你定多少就算多少的好事。
走母猪窝这活儿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搞过,我们可是天天在秦家坡上轮番上演。玩得天昏地暗,玩得乐不思蜀,有时候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都还要想扳本玩一回,直到山下响起一个个家长的叫骂,大家才悻悻地赶着牛儿踏上归途,回去还不免挨家长的一顿数落。走母猪窝这个游戏,有多少人参加都可以,来者不拒越多越好,大家在地上围坐一圈,每个人在面前挖出三个小土坑,所有的土坑围成一个小圆圈,像月球上的环形山,又像一座座小火山爆发后留下的痕迹。在每个人的三个土坑面前,中间一个坑放一块大一点石头和一颗拇指大的小石子,这就算是母猪带着个小猪了,两边分别放五颗拇指大的小石子当作小猪,人人如此,个个一样,待到你开局,先把石子母猪逆时针移动一个坑位,石子小猪也同然,当手里没有了石子就抓起下一窝继续,以此类推,直到手里没有了那母猪与猪仔,下一窝又是空的,那么接下来邻近的一窝就是你此局收获的成果,如果接连空两窝三窝的,你就得两手空空颗粒无收了,如果连续几次都这样,你可就血本无归惨不忍睹哦。这几个小土坑和几颗小石子能让我们玩上一天半天也毫不稀奇,输了的帮别人赶远行的牛儿,赢了的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半点劳心劳力即可心想事成。
秦家坡玩打仗,那场面才叫过瘾,个个都是小八路,个个都是神枪手,腰杆上别着个小木枪,走路都是挺着腰杆的,要是配上一顶绿色的小军帽,那就更神气十足了。我什么都没有,因为家里没有木匠的工具,纵然有了我可能也做不出那些花脚乌龟来,只有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希望他们在开心的时候随手递给我啪啪啪地玩一会儿。啪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喊过,有一个“家伙”极不情愿地应声倒下,眼神里透出极为反感玩伴不按常规出牌耍花招,太不地道的把戏。小木枪神出鬼没,若隐若现,不可预料,我弯曲着三根手指,用食指做枪头紧盯着前方,埋伏在一块长满杂草的石头后面,感觉胜券在握喜不自胜。突然,腰间有什么东东在颤动,猛一回头,啪的一声,我也倒下了。满山的紧张气氛瞬时升级,静的出奇。哪个的牛儿吃包谷了!这一声如惊天之雷,一下子所有的好家伙和坏家伙都如雨后春笋,一下子都暴露出来,昏头昏脑四处搜寻各自牛儿的下落。
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在玩弹弓,我心痒痒的,也想玩玩,撒费一番苦心后备齐了两根久违的橡皮筋和一绺从烂皮鞋上剪下来的黑不溜秋的皮子,眼看大功告成就只差一个弹弓架子,当我信心满满地坐在坡顶操起小刀削弹弓叉的时候,不小心把大拇指和食指连接处削了一道血口子,流了好多如残阳般的血,疼得我要命,从此也不敢再去搞这种自作多情的玩意了。
抓壮丁又名捉官兵,这群像疯婆子一样的玩伴,在秦家坡的开阔处用短棒画一个小圆圈,不是画地为牢,而是画地为碉,壮丁从圈里跑出来,圈外的人就去抓,被抓到的又负责在圈外抓人,那种风急火燎,那种拼命追逐,那种欢声笑语,至今都没有再亲身经历。我是胆小又不想惹是生非者,惯用的雕虫小技是不越雷池半步,即使要出圈,也要耐心等到那残暴的追逐者的身影消逝得无影无踪,说是残暴,因为追逐者常常会将抓获者骑于胯下,像胜利者骑着高头大马那般耀武扬威,我这种伎俩常常引起圈外那些雄心勃勃抓夫者的不满,不满者往往是厉害的抓不住,只能对付我们这一类的虾兵蟹将。我也是无奈之举,不想寄人于胯下,给玩伴们当牛做马。
时光匆匆,一晃近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可秦家坡的故事总在脑海中萦绕,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再见了,我心中的秦家坡;再见了,我快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