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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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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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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忆回城


 

我是1973年底得到招工消息的。

那天夜里,我在钟祥乡下,在同学队里玩得不亦乐乎。忽然稻场上一片呼声:“小付,小付!”出来一看,老同学龙昌明急匆匆,说他今天到我队里去,招工的在找我哩!那是快过元旦了,我傻乎乎的,说慌什么!过了元旦回去不迟。龙同学急了,说你竟然连招工都不上心!是武汉啊!武汉交通局技校招你!其他人也说,你傻了不是?还不赶快回队!这样我才连夜回队。

果然第二天招工的又到队里来了。两个中年人,交通局的干部。他们给我一张表叫我填。又找队里给我做了鉴定。临走时说,要我准备好,很快的。我们这一批,是武汉市家里填了表的,都是独子或者多子身边无人家庭,属于政策照顾对象。

忽然我知道高兴了。回武汉啊!多年的梦想,竟然在不经意之间,忽然就实现了!

就等着。可能过年之前,就是武汉工人了?

可是没有消息了。

回武汉过年。一起被招的同学不免到处打听,其中有人跟招工师傅有交情,我们便去蹭消息。消息瞬息万变!我开始着急了。不会变吧?

年刚过完,消息来了。立即回乡下去!等待办理招工手续。天很阴,我们四个,都是冷水区的,一个车回钟祥。路上,天空下起雪来。好大啊!车到钟祥县城,地上已经是半尺厚的雪。汪同学的队就在河对岸不远,他和我们分手,赶回去了。我们三个,都下放在河对岸,我的队在岸边,而两位女生,一个李,一个童,所属生产队,都在那边的山里哩。本来她们应该在县城住一夜,第二天坐班车过河回队,可是汽车站说了,明天肯定没有车。这样她们就只有一条路,跟我过河,到我队里等待天晴。

雪像棉絮一样飞。我们三个,跌跌撞撞,高一脚低一脚的走,沿路没有一个人。走了八里路,到了河边,天已经快黑了。一起朝着对岸喊:“喝——”对岸高坡上,茅草屋里出来两个老汉,拿着桨,披着雪把船摇过来。农民真好啊!不能忘记的乡亲!要是他们不理?我们就惨了。

过河走两里地是我们队。知青点惨不忍睹,一片荒凉。打开我的屋子,里面冰冷潮湿,又将隔壁女生住屋打开,铺一张床给两位女生睡。好在缸里还有米!便去厨房里担了桶,去很远的池塘挑回一担水做饭。当天吃了饭就睡了。第二天,雪还在下,外面总有一尺深?我去队里的菜地里,看到雪下面埋着些白菜,也不顾冷,用手刨出来,捧回做饭。饭后做什么呢?恰好邻队的知青王兄来了,他是回乡知青,这次也是和我们一起招工的。他便帮着我,到外面生产队的柴堆上,抽回一些棉花梗。四个人,都蜷缩在我屋里,将棉梗一点点掰断,烧起很小的火堆,也不管烟雾,围着火堆坐。

真冷啊!时间真漫长啊!好在年轻,不知愁。我给他们讲故事。把肚子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添油加醋,一屋欢笑!到下午,肚子饿了,又得挑水,刨菜,抽棉梗。晚上她们不愿意早过去,在我屋里,直坐到眼皮下垂才走。

女生小李会唱歌。她的声音很好,能唱不少好听的歌。记得她教给我一支歌:“春风吹遍黎明的家乡。”教一句,我跟一句。很快我就会了,并且到今天不忘一字!“春风吹遍了黎明的家乡,太阳照亮了维吾尔的心房,毛主席给了我悠扬的歌喉,奥呀唻,唱得彩云轻轻飘荡······”多年后,我听李双江唱这个歌,止不住心潮激荡,感慨万千。

冷。止不住的冷。只有不停地烧棉梗。不能多用柴,不敢烧大,很小的火堆,将手伸在上面取暖。王兄每天早上来,晚上夜深了,等两个女生去隔壁休息,他才走。他也讲故事,也唱歌。这么熬着,第四天就出太阳了。我缸里的米也不多了,两个女生要走了。我居然还会送客!把她们带领着,上了前面那条大渠道。这渠道一直通往远处的山里。她们将沿着渠道走二十多里路,然后才回队。

一地的银光,而我们就在这银光里分别,她俩回过身,说谢谢。然后小心地踩着雪走了。

很快来了消息。本来确实是叫我们下来等着办理手续的。可是忽然要“批林批孔!”所有人都得留在单位学习,所以招工师傅不能下来。荒唐年代啊,还有什么比这更荒唐呢?

现在我是真盼望招工的来了。度日如年。直到五月份吧?招工的才下来,发给我录取通知书。便拿着从小队,大队,公社,一层层办手续。永远记得公社那张“户口迁移证明,”迁往地方是“武汉市交通局技工学校。”回城了!

又过河。两老汉摇船。听说我回武汉了,笑呵呵的,说我运气好。上岸时回望,对岸的大堤上下,一片绿油油,茅屋,炊烟,大树,竹林,忽然生出留恋来!这里风景真好啊!如果心里也舒坦。这里的人真善良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后来我走了多少地方,再没有这样普遍性的善良的乡亲了!

回到家,自然全家喜气洋洋。只是忽然看到父亲,门牙都掉了!虽然年轻,虽然糊涂,还是从心里生出一丝悲凉来。人生代代无穷已,我长大了,父母老了。

到交通局报到。学校在东西湖新沟镇。在新沟,过了不到两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又分班,我分到水运分校,还是留新沟学习。其他同学,则分配到交通局下属各个公司。

王兄和童女生分到大修厂,李女生分到小修厂,汪同学分到公汽开车。从此再不来往。直到很多年后,汪同学因为小学中学跟我同班,才又聚会。而那三个,到老再不见!

当年汉江边的大雪,小屋里的火堆,故事,唱歌,他们还记得吗?毕竟,像我这样能记住很多事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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