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海在那个陌生的小镇上共同生活了三个月。我在小镇的一家工厂做质检员,海是从另外一个城市来到这个小镇投奔我的。他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身上甚至没有背一个背包。那时他还算体面,衣着干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时常笑着跟我开玩笑,他身上带了些钱,不过很快就花光了。
三个月很快的就过去了,离开小镇的时候我背上了背包,他依旧是两手空空的,我想他不需要背包,他没有什么需要装进背包的,甚至没有换洗衣服。
这天中午,太阳很好,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我的脸是冷冰冰的。我们一起从小镇的老车站坐上了一辆面包车,到达了市里的火车站,但是我们没有同行。我买了车票就往车站里走,他跟在我的后面,我没有搭理他,更没有要带他一起走的意思。他站在车站的外面,隔着一大块玻璃看着我。我在铁网椅上坐下了,看向对面墙壁上的发车时刻表,偶尔转过头看向外面,发现他孤零零的立在玻璃墙外面看着我。我赶紧回过头不再看他。
我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检票,尽量不再去看外面。我能察觉到他还站在那里,又忍不住看向玻璃墙那边,他贴着玻璃墙往里面望着。我站起身,换了一个隐蔽点的角落坐下,这样他就看不到我了,我也不用再去看他了。我知道他已经身无分文,不可能进站来买票,也不可能开口让我帮他买一张票,他还有些自尊心,不会这样来求我。
我曾是他最好的小学同学,如今却马上要形同陌路了。我没有觉得自己绝情,不念同学的情谊,就这样把他扔在车站外面。相反我觉得这样可以让他独立起来,自己想办法生存。
在我们同行来到车站的前三个月里,海每天萎靡不振睡在我的床上,吃着我下班带回去的食物,他没有一丝工作的劲头,后来就理所当然的在我的房间里吃住了。而这次,我的身体有些不适,打算去往隔壁的一个城市看病,他跟着我一起来了车站。他上了那辆从镇上开往火车站的车,司机见我们同行,就载上了他。我知道他也想离开这个小镇,我一走,他就没吃没住了。可他身无分文,就寸步难行了。他去了车站下一步怎么打算没人知道。他上了这辆车,我就付给了司机两个人的车费。
到了火车站,我的确就不打算管他了。他的头发又油又乱,面庞消瘦憔悴,嘴唇上冒出的小胡子长短不一,身上穿的衣服又不太符合他的年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别扭,我有些懒得看他。在满是人的车站里,我甚至觉得和他同行有些丢人。就这样,他这会儿站在车站的玻璃墙外面,往车站里面东瞧瞧西看看,我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能看见他,他却看不到我了。
随后过了一个小时,这趟列车要发车了,我起身走到检票口,转头看了看站外的玻璃墙,发现他早已不在那里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应该会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我想起他在站外隔着玻璃墙看我的样子,很是狼狈,落魄,甚至有些可怜。可我决心不再搭理他了。
上了火车,在座位上坐下。我打开背包打算取出耳机来听歌,发现背包里面有一页信纸,对折了,里面夹着一叠红色的钱币。
我把信纸打开来,上面写道:
林,这几天我们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段时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我不好,这一千块钱是我借来的,你收下,别嫌少,感谢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照顾,我明天准备去外地了,等我挣到钱了再好好答谢你。
你的同学:海
我把这封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对折起来,连同钱一起放进了背包里。我戴上耳机,播放了一首流行歌曲,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频频消失的大片房屋和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