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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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小河小学的上课铃声响了，声音像寺庙里的钟声一样悠长，但又不那么浑厚的在学校的上空散开去。男孩们，女孩们相互打闹着，纷纷从校门外的空地上往进教室跑去。
下课的铃声和上课的铃声发出来的响是一样的，对于学生们来说，坐在教室里听到铃声和在教室外面听到铃声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前者使紧绷的神经和聚精会神的大脑瞬时放松下来，后者则要迅速回到原来的状态。这一点，孩子们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这所小学是由几间白墙黑瓦的土屋组成的。如果从上空俯视它的全貌，你会看到一个大大的“回”字。在“回”字的大“口”和小“口”之间的地方，是隔开的几间教室。每间教室里都摆满了木桌木凳，还有在里面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在大“口”的外面是周围人家的房屋，田地。这小“口”，是孩子们课余时间活动的范围，和众多学校一样，它合理的出现在了学校中央的位置。今天，学校的大门被空中呼啸着的风给刮开了。这大小两个“口”的底部，出现了一个小口子，孩子们从里面跑到了校门外那块干枯的草坪上，相互追逐，嬉戏打闹。在平时，这道小口子只有在早上，中午，和下午才打开。其它的时间，都是紧紧关闭的，与外面的世界短暂的隔绝了。
呼啸的大风帮孩子们把校门打开了，他们跑了出去。大风还把校门口处厕所里的气味带了出来，在那块空地的上空跟随着大风肆意的飘扬。
孩子们纷纷捂着嘴鼻，喊道：“臭死了，臭死了，快跑！”
铃声响过，男孩女孩们跑进教室，纷纷坐好。像往常一样，付老师拿着课本从办公室慢慢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后面，背对着黑板，望向一个个端坐着的学生。
班长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她像上节课那样喊道：“起立！”
孩子们叮铃哐当齐刷刷站起来。
“老...师...好...！”教室上空响起了一阵稚嫩的拖长了的声音。
“都坐下，坐下吧。我们来打开课本，翻到第十二页。”付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中的课本。
教室里唰唰响起翻书页的声音。
这时，小沙正从厕所里跑出来，一边提着裤子，迅速系好，一边往教室跑去。他跑到教室门口，见付老师站在黑板前，一只手端着翻开的课本，一只手攥着粉笔正往黑板上写字。
付老师转头看向教室门口，又转过身来，望着小沙说道：
“等等，先站那别动。”
小沙站在教室门口，两只胳膊垂在身体两侧，头顶上的屋檐下挂着一块早已生锈的铁板，方方正正的。铁板上方有一个小孔，一根铁丝穿过孔，系住，挂在了房檐底下的木梁上，上下课的铃声就是从上面发出来的。那时候，付老师正拿着一小截铁棍，抬起胳膊一下一下往铁板上敲打着。
“怎么现在才来。”付老师望着小沙问道。
“我肚子痛。”小沙望着老师，又把头低下，有些羞怯的答道。
“下次不要迟到了，你看同学们都在座位上坐好了。”
“嗯...”小沙点了点头。
“快回座位。”付老师对着小沙挥了一下手。
小沙飞快地穿过课桌间的过道，往座位跑去。
“慢点，慢点。”
教室里传来一阵阵笑声，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望向小沙。他已经坐在座位上，拿起课桌上的书本，打开立在桌面上，把头埋在后面。
大风在教室的窗户外面呼呼地响着，有些孩子时不时转过头，望向窗外那被风吹地凌乱的刷刷作响的枝叶。教室里显得很安静，空荡荡的，只有付老师的讲课声从黑板那边传到学生们的头顶上。
“付老师...”教室门口传来轻轻的声音。孩子们齐刷刷望过去。小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接着又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门口站着的是他的妈妈。
付老师放下课本走到教室外，小沙的妈妈说着什么。小沙呆呆的望过去，又回过头，将头藏在同学身后，趴在桌面上，似乎怕别人发现他。
“小沙，出来一下。”付老师向小沙招招手。
小沙似乎没有听到。同学们纷纷望向他。
“老师叫你呢。”小沙的同桌，一个小女孩拍了拍他。
小沙离开座位，走出教室，站在老师和妈妈身旁。妈妈向付老师说了几句话，牵着小沙往校门走去。他转过头望向教室，他的座位空了，课桌上放着翻开的课本，他的同桌，那个小女孩，好像正在望着他。
付老师走到黑板前，继续讲课。没过一会儿，下课铃声响了，孩子冲出了教室。
外面的大风无休止的刮着，小沙被妈妈牵着走去时，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他跟着妈妈上了一辆小巴车，坐了很久很久，来到了一个四处都是水泥路面的地方。妈妈牵着他走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居民区，进到了一所房子里面。
他和妈妈坐在一间大房子的沙发上。他的身体有些胆怯，紧紧地挨着妈妈，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四处瞧着。他看到一些陌生面孔的大人，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有人走过来时，妈妈告诉小沙这是哪位长辈，小沙怯怯地迟迟叫不出口。
有人推开了一间小屋的门。小沙的目光穿过面前几个大人间的缝隙，看到小屋里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从头到脚完整的遮住了。通过大人们的谈话，小沙大概知道，躺在地上的是一位老人，一位死去的老人。
小沙不知道老人是谁，他只记得妈妈说过，带他去看望一位老人，那是妈妈的爷爷。他应该叫太爷爷。这是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在途中的时候，妈妈告诉他的，他还能记得。他不知道，什么叫老人，什么叫死去了。老人是长得很老的人，死去了就是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吗？小沙望着小屋里地面上躺着的老人，呆呆的想道。
小沙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人，或许这是第一次见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那几个大人站在小屋的门旁，一会儿说上几句话，一会儿沉默着。有人将小屋的门慢慢关上，小沙看不见那位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的老人了。他觉得这是一位很熟悉的长辈，又觉得是个很遥远的陌生人。他想着想着，心里有一丝害怕，便抱住了妈妈的胳膊，妈妈伸出柔软的大手抚了抚小沙的头发。
大厅里渐渐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小沙的面前。他和妈妈走到屋外，随了一伙人去了一个很大的餐厅。吃完饭，将近下午。随后，天渐渐暗了，他们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些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盒子，他望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盒子，隐隐感到有些肃穆了。
“当，当，当...”屋外响起了钟声，这声音像下课时的铃声一样有些吸引人。小沙跑到屋外，抬头看到屋顶上立着一截矮矮的烟囱，烟囱口处，正往外冒出缕缕白烟，白烟跟随着风一起散开，慢慢地没有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