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

我的家乡在一个小山村里，四面环山。早年间，这个孤僻的小山村里稀稀落落遍布着土坯房。近些年，四周的土坯房逐渐消失不见，只有在上山路上的山沟里偶尔见到几处，大多也都破败不堪了。在距离山沟不远处较为平坦的地带，四处可见红砖砌就的二层小楼，坐落在白灰混泥土修建的马路旁，在乡野中呈现出一派崭新的形象。

除了房屋、道路，马路旁的木头电线杆也随之不见，取代它们的是高高立起的水泥电线杆。家家户户门前，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汽车。汽车取代了村民们以往出门远行的交通工具：在柏油马路上行驶的大巴车，或在铁轨上疾驶的绿皮火车，以及翱翔在蓝天上的双翼飞机。

这些小汽车总是在新年里一个未知的日子驶向不同的远方，在别人的城市里游荡，在这一年即将要结束时又驶回村庄。有一些小汽车在驶回村庄时却变了样，它们露出了崭新的面貌，似乎暗示着汽车的主人在远方的生活。

我家门前的空地上长满了青苔，那是风吹雨淋无人问津的有力证明。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门前的空地上总是晒满了稻谷，稻香在热风中弥漫，慰藉了那些丰收的岁月。当我得知如今的丰收已不在家乡，而在远方时，我便搭乘上了一辆小汽车，去寻找远方的丰收。

我搭上了邻居的汽车。邻居年长我几岁，他在前不久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与小他几岁的对象结婚。

出发那天夜里，我背着行囊来到他家。他为结婚新买的汽车停放在屋前，汽车后备箱开着，里面放满了行李。我上了车，将背包卸下放在后排。他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与家人话别，慢慢驶走。

到县城时，汽车驶入了一片小区。停好车后我们走进了一栋单元楼，乘坐电梯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这户人家的门开着，我跟在邻居的身后，进去才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我却认得户主，想起小时候常去他家看碟片电影，偶尔放些鬼片，到了晚上我一人不敢回家，便叫个伴陪我。户主走上前，叫了我的小名，招呼我们坐下，又倒来茶水。我想着从前的事情，回味之余不免有些害羞。

客厅里的客人都与户主沾亲带故，大多都曾见过。一位长者问我新年里有何打算。我心中并无打算，便笑笑说去老地方。一个小男孩在茶几旁摆弄玩具，时而望望我。询问得知，小男孩是户主家女儿的孩子。

我望向厨房，户主正在为一顿晚饭做准备。我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凑到嘴边，看向那些熟悉的面孔。这时，朋友打来电话，我起身走出客厅，来到楼梯间。

朋友在电话里询问我的出发时间，谈起背负债务的压力，工作岗位上的繁琐事务。我们相互叹了气，又说了许多打气的话。楼道的阶梯上扔满了烟头。我正准备掏出烟点上，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小名，原来是户主叫吃饭。

饭桌前围着一圈坐满了人，桌面上摆满了菜肴。户主拿来碗筷，招呼我们坐下吃饭。我挪开凳子坐下，慢慢吃起来。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转头一看，是户主的儿子。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吃过了，便坐回到沙发上逗那小男孩。

饭后，我与邻居乘电梯下楼，往小区外走去。我们在昏暗的路灯下走着，上天桥过马路，来到了县城的广场上。

广场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人群混乱地走来走去。我们沿着一排商铺慢慢走着，时而有年轻男女从我们身旁走过，传来欢声笑语。

回到户主家中时，客人早已散尽。小男孩正在沙发上翻滚，他的爸爸坐在旁边，妈妈倚在沙发一侧。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小男孩，说，给孩子买吃的。小男孩的爸爸从小男孩手中将钱拿掉，退回给我，说，不要见外。我接过来后又将钱塞到小男孩手中，说，给孩子的，不用客气，到时我还来。说罢，便回到凳子上坐下。小男孩的妈妈摸摸小男孩的头，说，快谢谢哥哥。我与小男孩的父母年龄相差不多，但小男孩父母的辈分却比我大。

户主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我，我起身接过茶水，握在手上，随后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客厅内渐渐静下来，户主一边招呼我喝茶，一边与家人闲聊起来。

转眼间到了出发时间。当汽车驶上高速公路时，我在车内昏昏欲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