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仗花下

春分将至的庭院，炮仗花开得正热闹。这花名起得真好，一串串橙红的花序垂挂下来，可不就像过年时燃放的鞭炮么？只是这“鞭炮”不响，静静地悬在春风里，反倒让人想起“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来。

仲春的一天晌午，我看见一位友人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这满架的繁花。藤蔓攀着西墙与北墙夹角的两幅墙体，一路蜿蜒向上，在墙头铺展开来约么20多平方米，又顺着支架垂落下来。花串长短不一，长的足有尺许，短的也有七八寸，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花瓣是细长的筒状，顶端微微张开，像是害羞的少女抿着嘴笑。阳光透过花瓣，将那抹橙红映得通透，仿佛能看见花蜜在花筒里流动。

记得去年深秋，这架炮仗花还是一片萧索。枯黄的藤蔓纠缠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常想，这样纤细的枝条，如何能熬过严冬？谁知春风一吹，枯藤上便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转眼间就爬满了整面墙。花苞初绽时是淡淡的黄，渐渐转为橙红，待到全开时，已是浓得化不开的暖色。

蜜蜂是最早发现花开的。天刚亮，它们就嗡嗡地来了，一头扎进花筒里，贪婪地吮吸着花蜜。有时一只蜜蜂钻进花里，整串花都会轻轻摇晃，像是被顽皮的孩子拽了一下。蝴蝶来得晚些，它们优雅地停在花串上，翅膀一开一合，仿佛在和花儿说着悄悄话。

有人说，跟着蜜蜂采花朵，你的生活也会变得甜蜜；一个人从花丛中走来，不用喷香水，身上都是芬芳的味道。看得出，我的那位友人是爱花之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

我在一旁默默地时而注视着赏花的友人，时而观赏炮仗花。那时，友人和那一墙炮仗花都成为了我眼中的靓丽风景。

炮仗花的花期很长，从仲春一直开到初夏。听友人说，每天清晨，他都要在花架下站一会儿。露水未干时，花串上缀满晶莹的水珠，阳光一照，宛如撒了一地的碎钻。有时一阵风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铺成一条橙红的地毯。

一阵春风吹来，花架上掉下了几片花瓣。我蹲下身，轻轻拾起一片花瓣，那细腻的触感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时，奶奶给我缝的新衣裳。

那一阵风同时也让我的思绪飘飞到童年时光。记得奶奶工作的综合厂区一隅也种有炮仗花，每当花开时，我都被它热烈的颜色吸引。听同样喜欢赏花的小姑妈说，这花好养活，只要有个架子让它爬，来年就能开得热闹。果然，我和小姑妈亲手栽植的几株炮仗花到了第二年春天，它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花开得最盛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女孩常来玩。她站在花架下，仰着小脸数花串：“一、二、三......”数着数着就乱了，又从头开始数。有时她会摘下一小串花，别在发间，然后跑到我面前问：“哥哥，我漂亮吗？”我笑着点头，她便开心地转起圈来，裙摆飞扬，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炮仗花不仅好看，还能入药。老中医说，它的根、叶、花都可入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暮春时节，炮仗花开得愈发灿烂。花架上几乎看不见绿叶，全是密密匝匝的花串。远远望去，就像一挂巨大的鞭炮，随时准备点燃。但我知道，这“鞭炮”永远不会炸响，它只会静静地绽放，把春天的喜悦传递给每一个路过的人。

炮仗花的花语是红红火火，象征着热闹喜庆，非常吉祥。有时我会想，这炮仗花多像我们的人生啊。经历了寒冬的考验，才能在春天绽放出最美的色彩。那些看似脆弱的枝条，其实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只要根扎得深，就能攀得高，开得艳。

童年时候的我每当站在花架下，常常忘了时间。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才依依不舍地回屋。夜晚，月光洒在花架上，给橙红的花串蒙上一层银纱。微风拂过，花影摇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坐在窗前，听着花叶摩挲的沙沙声，仿佛听见了春天的絮语。

有古体诗云：“攀墙附树上枝梢，不待春回自发苞。为接东君来值季，早将爆竹挂寒郊。”童年时光的那架炮仗花，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我，见证着院落的四季轮回。它不言不语，却用最绚丽的色彩诉说着生命的美好。每当花开时节，我总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串炮仗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把心中的喜悦传递给每一个路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