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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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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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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里的走亲时光

              ◎葛良笔

在记忆的长河里,往昔春节的每一个片段,都像裹着糖衣的蜜饯,轻轻咀嚼,便能品出层层叠叠的甜味。新年的热闹,不只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也不只是香气扑鼻的肉馅饺子,走亲戚这个传统习俗,更像一条浸润着朱砂的红绳,把血脉亲情与人间烟火细细密密地编进岁月,在代代人的手腕上系出温热的情结。

在山西的上党地区,正月初一这一天,人们都像归巢的倦鸟,尽情地享受着阖家团圆的温馨时刻。走亲戚通常安排在初二、初四和初六,因为当地有“穷初三、破初五”的古老说法,过了这两天,往后的日子便能揣着满满的心意,奔赴一场又一场亲情之聚。

我家亲戚不多,主要是姥姥家和姨姨家。

正月初二的晨光还沾着守岁的倦意,母亲早早就把家里拾掇得井井有条,然后将年前蒸好的馒头小糕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上面再盖上一条红红的毛巾。这种篮子在当地叫做“纭子”,是用柔韧的柳条编织而成,整体呈圆形,口径大约一尺半,上面还有一个圆圆的把子,方便人们用胳膊㧟着或用手提着。

记忆里,父亲是不爱出门的,总是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走亲戚。姥姥家在东边六里外的谷堆上村,光听这个名字,人们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谷子堆成小山的丰收画面,村名寓意虽然美好,但是村民并不富裕。上世纪七十年代,多数人家生活条件艰苦,人们出行多靠步行,所以徒步走亲戚的每一步,都是迈向亲情团聚的温暖与期待。

我们沿着乡间小路,不疾不徐向东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和我们一样走亲戚的人,大家碰面时,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遇到熟人便会打招呼:“你也是今天走亲戚呀?”“是啊!你也是去娘家吧?”这些问候,就像春日里的微风,给人带来愉悦与舒心之感。

刚到谷堆上村口,就有熟悉的乡邻热情地和母亲打招呼:“回娘家走亲戚来啦?” 母亲笑意盈盈地回应:“是啊,好久没回娘家了,今天趁走亲戚看看我爸我妈。” 谷堆上村是个典型的小山村,山路弯弯绕绕,像一条蜿蜒的巨龙盘绕在山间,房屋大都是依山就势而建。我们顺着一条小道,在熟悉的山村景致中漫步前行,感受着质朴的山村风情。

走上一个缓坡,往北拐进一个平整的院子里,就遇到了添仓叔。他身材瘦小,戴着一顶深蓝色帽子,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见到我们,就热络地和我母亲打招呼。

再往前右拐,走过一个窄窄的过道和低矮的街门,就到了雄伟家古朴的院子里。雄伟是个胖胖的孩子,比我稍小一些,他的父亲和我父亲一样,都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家东屋挂着一幅他父亲书写并装裱的唐代诗人杜牧《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字体飘逸,独具神韵,深深吸引着自幼痴迷毛笔字的我,每次来姥姥家路过雄伟家院子时,我都会驻足观看。雄伟的父母和叔叔看到我们来走亲戚,会笑着与我母亲寒暄几句。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姥姥家。姥姥家有一道古旧的骑门楼街门,从敞开的街门就能看见微笑着等我们的外公。外公习惯性地双手套在袖管里,笑容有点特别,眼睛眯着,嘴角上扬,不是那种开怀大笑,却有一种亲切劲儿。

进得院来,迎面是堂屋(北房),这是舅舅和妗妗(舅母)的住所,是一个地势较高的二层小楼,进家需要迈上几步台阶,姥姥的家人总爱把堂屋称作“小厅”。

院子的东屋是姥姥和外公的住所,三间平房结构,后面就是土崖。屋内空间不大,但布局紧凑合理。进门正对面摆放着案板,那是准备一日三餐的地方;南边窗台下是火台,火台后面紧挨着一个炕火,这是北方土炕常见的供暖结构;屋子北边有两个土炕,中间还有一个炕火,在冬日里,这些炕火能让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最让我着迷的,是东北角那个一人多高的窑洞。洞口用旧布帘子遮挡着,走进里面,能看到整齐摆放着的各类蔬菜和各种粮食,洞里弥漫着质朴的生活气息,贮藏着平凡的生活期许。东屋的对面,是西边邻家高大房屋的后墙。整个院落,给人一种庭院深深的古朴感觉,仿佛藏着古老的故事,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每年初二到姥姥家走亲戚,都见不着舅舅一家子,姥姥笑着说:“你舅每年这天都是去闫家沟你妗妗的娘家,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了。” 姥姥早就把豆芽上的黑豆皮摘得干干净净,正和母亲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准备饭菜,那种场面安静而温馨。

不一会儿,姨姨家也来了。姨姨家庭条件比一般人家好,还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件 “奢侈品”。姨姨家在关家村,就在我住的西火镇西边四里远的地方,离姥姥家大概有十里地。姨姨家有四个子女,每次来的时候只带着表弟忠平走亲戚,也许是因为忠平年纪最小,最受宠爱。

他们一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学骑自行车,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横冲直撞,不是摔倒在地,就是把车撞到墙上,姨夫在一旁喊道:“慢点啊,可别把车子碰坏啦!”我听到姨夫的话,虽然心里还想学学骑车,但看姨夫心疼车子,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于是识趣地放好自行车,和忠平玩起了别的游戏,开始燃放捡来的零散爆竹,为静谧的老院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到了吃饭的时候,大人们喊我们吃饭,到底吃的是饺子还是面条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对吃饭没啥特别的感觉,只觉得玩闹才是最开心的事情。最高兴的是姥姥从老式肚兜里把带着体温的2角压岁钱递到我手里,我会把钱攥在手里,装进衣袋,心里很是满足,盘算着要用它去买一本心仪的小人书。

初二在姥姥家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很快,去姨姨家走亲戚的日子就到了。

到了初四,母亲和我们兄弟两个就去姨姨家。姨姨所在的关家村坐北朝南,是个背靠大山的小山村,与镇上我们生产队的土地相邻。我们顺着一条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小路往西走。一路上,田野空旷,非常安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看到姨姨家西边小路北侧那道又高又长的石墙,就知道马上到姨姨家了。

姨姨家住的屋子很是亮堂,没有院墙的遮挡,对面的南山一览无余,显得格外敞亮。她家西北方向有个旧院,要上十几个台阶才到,那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只是我已经记不清姨姨家具体在哪个房间了。

姨姨做的饭菜很香,尤其是她在一个白净的小碗里调好韭菜和醋,里面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白色陶瓷勺子,吃饭的时候,轻轻舀上一点,那种勺子与碗碰触时的清脆声响,那种被当作贵客、备受重视的感觉,至今都让我深深难忘。

时光飞逝,四十多年一晃而过。如今,窄窄的土路已变成宽阔的柏油马路,窑洞、石墙也被整齐的新农村建筑取代。但那段饱含亲情与温暖的回忆,始终藏在我心底。每至新春佳节,往昔画面就在脑海放映,时刻提醒着我,无论时光如何变化,质朴的亲情与纯真的乡情,永远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如今,我也常带着孩子们走亲戚,就像当年母亲一样,与大人们围坐在一起唠家常、话近况,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快乐,讲述孩子们的成长趣事,将这份珍贵的亲情氛围在下一代身上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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