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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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豆豆结婚了，婚礼是在家里的两层洋楼里举办的。
从订婚到结婚总共用了十六天，加上媒人让夫妻二人见面开始到订婚的十三天时间，二人从见面到结婚，总共用了二十九天。
举办婚礼的当日，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来贺喜。虽是冬天，但也难掩人们脸上的喜色。本门的叔伯大爷们都封好了鼓鼓的红包，依次排着队到桌子上铺着红绸子背面儿的上礼处上礼，旁门的当家人也都拿着用各种形状的红纸包裹的“红票儿”围在一旁，走走过场。虽出了五服，但也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代，不是外人，肯定要沾沾喜气。既然是走走过场，红包里的钱自然不会太多，包装也就不那么讲就了。
收礼台后面坐着主家李富农请来的专门负责收礼和上账的近门弟兄。来客将钱递过来，收礼的人一边与来客寒暄几句，一边接过来点清金额之后报数给上账的人，上账的人便问来客姓名，然后将名字和金额对应记在《收礼单》上，这时收礼的人才会将钱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包里。客人便会带着夹杂着复杂表情的笑容跟其他带着差不多表情的来客聊起天来。
要是在以前，收礼和上账的可没有这么轻闲，都是比较辛苦的差事。那时候，人们都比较贫困，遇到亲戚家有喜事，一般都是送东西：什么匾额了，什么被面儿了，什么几尺红洋布了……每一样东西都要看好点清，忙的不亦乐乎。要是碰上给小孩做满月的，那就更辛苦，亲戚家送的大都是鸡蛋、红糖之类，甚至还有送油条、馓子和挂面的，清点起来颇为麻烦，一个上午忙下来，累的腰酸背痛。
随着国家经济的好转，人们的日子也都跟着好了起来。流动人口的放宽，出门务工的人越来越多，也都不常在家，遇上喜事，很少有提着东西去的了。麻烦不说，现在很多主家也都是将村里的老宅作为办事的场地，办完事以后就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家里又重回无人的状态，东西多了十分不便。客人麻烦，主家也麻烦，没有给钱来得快，都省事。
迎亲车队早上八点钟准时出发，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不断。请的摄像师站在汽车的天窗上不间断的记录着这喜庆的场面。迎亲车队出发前，摄影师将李豆豆的近亲三代集中起来，拍了合影，又将婚房家具以及准备宴席的热闹场景拍了一遍，一方面是留作美好的记忆；另一方面是婚后闲暇时间让新娘及娘家人看看，为了他们的婚礼，公婆家也做了很多事情。
送走了迎亲车队，李富农和妻子彩英笑容满面的开始张罗着忙东忙西，自己家儿子娶媳妇，再累也是值得的，也是幸福的。诚然，即便忙，也都是忙着一些琐事。受李富农邀请，大事都由本门的德高望重的主事者李国栋来安排。按照传统和新加的习俗，该走的流程都已经走过，也基本没有什么大事了。都到了迎亲的日子，还能有什么大事呢？十八万彩礼已经在“定吉日”的那天一把手经媒人金娥交给了未来亲家；接亲用的“喜羊”是从村里新买回来的，而且挑的是最好最大的公羊；婚车也是时下比较豪华的轿车，大红的“囍”字贴着；就连迎亲的“四色礼”也都是好烟、好酒、好糖，外加一整扇子猪肉。车队临出发前，彩英又给媒人金娥多准备了一万块钱拿着，以防急用。
事情安排妥当，两口子心情舒畅。昨天国栋大哥和金娥都说了，你们就等着使唤儿媳妇吧！李富农与彩英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二
忙了好一会儿，彩英不由得着急起来。按照事先交代好的时间，八点出门迎亲，十点左右要拜堂，然后拍视频，再到田野里拍外景，十二点准时开席。这都过了十点半，眼看分针要指向“8”的位置了，即使返程没有到家，至少也能听见鞭炮声吧。这钱桥村跟李家村在区划上虽说不是一个镇，但离这也就不足十里路，开车一来一回一个小时也绰绰有余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大件的陪嫁家具都已经拉了过来，也应该没有多少其他东西了，装车也不再需要用很多人去抬，下车基本都是这边的人接下来，因此不需要多少“行人”。不像以前，家具被褥都是全靠“行人”抬着去，而且都是步辇，走走停停，三五里地单程也要走个把小时。现在都有车，几辆车拉的就能比以前几十个人抬的多。只要新娘子和“送亲”的人上了车，几个人将七大姑八大姨和表姐堂妹干姥姥等送的“填箱”礼物往车里一装，然后再将提灯的、提壶的、扛门帘的端盆的这些新娘子的至亲晚辈抱上车就基本完事。
接亲最容易出事的环节就是给新娘子的至亲晚辈发红包了。在这些至亲晚辈中，最重要的就是扛门帘的，基本上都是新娘的亲侄子。按照习俗，新娘子只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的，而且有一个以上亲侄子的，就由年龄较大的扛门帘，其余随意安排；新娘子有两个及两个以上兄弟的，由年长的兄弟的儿子扛门帘，年长的兄弟没有儿子的，由次年长的兄弟的儿子扛门帘，以此类推。无亲侄子的，按本门远近安排。在农村，无亲侄子的状况十分少见，因此男方这边要非常重视扛门帘的孩子，自然红包也会比其他孩子给的多很多。否则，以后新娘子回娘家或女婿上门便不受待见，就因此事没做好而导致断绝来往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是迟迟不见迎亲车队的动静。虽然现在流行在娘家也拍视频，但到目前为止，一般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的。这到底是哪些地方出了岔子呢？彩英思度着，便从人群将李富农拉到了屋里，说道：“这都十一点了，咋还不见接亲的车回来，该不会又出了啥岔子吧？”李富农一脸无奈，说：“这年头就这局势，有啥办法，彩礼多少女方说了算，‘定吉日’女方说了算，就连‘四色礼’的牌子都是女方说了算，这能有啥办法呢？”彩英狠狠推了李富农一下，说道：“现在还说这些有啥用，想想办法，看看到底咋回事。刚才叫你的时候，我看老少爷们儿都在小声议论，可不能将喜事叫人看笑话！”李富农觉得有道理，准备出去找国栋商量商量。刚好此时国栋也进来了，双手叉在腰间说道：“我看你们进来，我就跟进来了，就是问问你们，这都十一点了，咋接亲的车都还没有影子呢？”李富农同样茫然的表情，说道：“我正要去找你商量，这是咋回事呢，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国栋说：“你可有金娥的电话，她是媒人，问问她到底是咋回事。”
事到头，不自由。彩英这才想起了有啥事要找媒人。赶紧拿出手机，慌慌张张的找出号码，拨了之后将手机递给国栋。
“喂，可是金娥？”
“我是国栋，现在迎亲的车走到哪里了？”
“啥，打起来了？……咋打起来了？”
一听说“打起来”三个字，彩英跟李富农都惊慌失色，焦急的看着国栋。
“谁跟谁打起来了？”国栋大声问道，“因为啥？”
“哦？她两个哥打起来了，这些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嗯……那就每个侄子给他一千块钱，赶紧让新娘子上车要紧，这都十一点多了……”
挂了电话，国栋叹口气，看着李富农两口子惨白的脸色，说道：“两个大舅哥打起来了，因为扛门帘的事。两个都要扛门帘，都不愿意提灯，老二说老大家的儿子小，门帘应该由他家儿子扛，但咱这里的规矩就是老大家儿子扛门帘，但是老二说规矩要改，要由年龄大的侄子给姑姑扛门帘，争执不下就打起来了。”
“那现在…….？”
李富农两口子支支吾吾的问了半句话。一阵风从大门外吹到院子里，再从院子里吹到屋里，饭菜的香味夹杂在冷飕飕的寒风里，二人打了个寒颤。
“先把儿媳妇接回来要紧，反正她也只有这两个侄子，我让媒人先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千块钱。”国栋叹口气说道，“不管谁扛门帘吧，先稳住两个大舅哥，具体情况以后再说。”
彩英与李富农也只好点头说好。
三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听到一阵阵的鞭炮声由远及近传过来，众人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彩英跟李富农的表情也舒缓了一些。
迎亲车队到了村口，放了一串长炮，又放了两筒烟花，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孩子们奔跑着跟在车后面的两侧，车上不断有糖果和花生撒到路边的地上，孩子们像鸡吃高粱一样不停地弯腰捡起糖果、花生往兜里塞。老人们则站在墙角或者路边的树下，议论着新娘子家的奇闻趣事和亲缘关系，甚至祖宗十八代的传说故事都搬出来说说。有糖撒到脚下，他们也会弯下腰捡起来塞到嘴里，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着“吃个喜糖，福来寿长……”。
这就是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别人基本都能找的着，当然，也包含好的与不好的。
摄影车拐过门口，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停了下来，上面贴着大红的“囍”字和大红色的鲜花，显得十分显眼，后面的几辆贴着“囍”字的各色轿车、面包车还有四轮车等也陆续赶到。事先安排好的接待人员赶紧迎上去，接人的接人，搬东西的搬东西，那些拿着敏感物件的小孩又收到了一个鼓鼓的红包，个个开心的跳来蹦去。几位李豆豆的长辈将两个“送亲”的接到事先准备好的屋里，又是敬烟又是倒水，一阵寒暄之后便海阔天空的聊起来。
看热闹的人最关注的还是贴着鲜花彩带的那辆车——他们要看看新娘子的长相，然后再与村子里的几个长相好一点的媳妇对比，就打开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哪个媳妇的脸盘好一些，哪个媳妇的眼睛大一些，哪个媳妇的嘴型标志……
此时花车后门打开，李豆豆穿着崭新的新郎装从车里出来，走到副驾驶的车门前，准备开车门，这时金娥赶紧跑过来递给李豆豆一个红包，捏着声音说道：“先给下车礼！”李豆豆茫然的接过红包，从车窗递了进去，然后用手拉车把手准备开门——打不开。
新娘接过红包，将里面的一沓红钞票取出来看了看，然后就突然随手甩出车外。钞票在砸到李豆豆肩膀的瞬间被风吹散，飘在空中一会又像凋零的树叶一样盘旋着落向地面。李豆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木然的看着钞票在地上漂移。
媒人眼疾手快，赶紧抢跑过去和围观的人将地上的钞票捡起来，然后拿着钱又赶紧走到车门旁打圆场：“这过了门以后就是自家人了，钱多钱少也不要扔到地上嘛，嫌少咱再添点，放你那里也是放，放他这里也是放，再添点儿…再添点儿…”。说着又掏出一个红包连同刚才的钱一起送到车里。
这时车门开了，金娥用手戳戳李豆豆的胳膊，示意其赶紧将新娘子从车里抱出来，免得夜长梦多（这是规矩，只要下了车，就算到家了，新娘子就不可以下车之后再回车上，否则预示着婚姻不顺。）。木然的李豆豆回过神来，弯下腰将新娘子从车座椅上抱出来，早有人将一把红伞撑开放在车门上，免得新娘子见了光。这是习俗，说新娘子进家门之前不可着地，不可见光，否则不吉利。
新娘子下了车，众人也就簇拥着他们到了院子里，李豆豆把新娘子放到院子里的红毯上，对着摆有点着两支蜡烛的桌子准备行拜堂礼。李富农和彩英早已在桌子两旁坐好，两人面带笑容，开心的合不拢嘴。此时鞭炮烟花齐鸣，唢呐队也卯足了劲的吹，锣鼓喧天，振聋发聩，婚礼进入高潮。摄像师此时跑前跑后的拍个不停。
在拜堂的时候，两人都不配合，站在那里几分钟都不肯行礼，最后被旁边的人按着头向对方各点了三下，同时主婚人像炸炒豆子一样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算是完成，本来四句话加上三对动作应该是婚礼最重要的环节，结果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草草完成。
拜堂以罢，简单的拍了几个合影之后，众人又将新人簇拥着来到到了洞房。彩英赶紧招呼大家去洞房热闹热闹，顺便给李富农使了个眼色。洞房里摆设的全是前几天拉过来的新式家具，显得富丽堂皇。人们想尽办法去“戏弄”这对新人，就看见一位年长的妇女端着一个笆斗，里面放着小麦和大豆以及糖果花生之类，当地人叫做“五谷糖”，用手抓一把喊一句“撒把麦，生一百”，之后将五谷糖撒向人群。然后再撒一把，嘴里喊着“撒把豆，生不够，撒把花生，幸福一生”等等，将这些“五谷糖”噼里啪啦的洒向人群，人们在欢呼声中开始闹洞房。这婚礼仪式也就算结束了。人们脸上都挂着更好看的笑容。
新娘子进了洞房，本来说闹一会就去拍外景，由于时间关系也临时取消。紧接着厨师那边就准备开席。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就开始往各个桌子上跑前跑摆杯筷，拿烟酒，来来回回，穿梭其中。
厨师的灶台砌在了老宅的院墙边上，上面横着两块预制板，预制板上面盖着帆布。旁边是用盖房子剩下的砖头新砌的两孔大口火炉。火炉里面烈焰滚滚，两口锅上面云雾缭绕。一口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另一口锅里，厨师正忙着炒菜，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一说准备开席，几个帮厨便加紧速度准备配菜，忙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宽大的灶台上便摆满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菜肴。
办红喜事，来客都要坐在屋里吃饭，主家摆不下，就摆在近门的家里。因此，总共有多少客人也已经估算好，提前两天国栋已经安排人到各家借来了桌子凳子。老屋里摆几桌，新房子里摆几桌，前院二叔家摆几桌，东院三爷家摆几桌等等，都已摆好。同时，“送亲”的坐在哪个屋，新娘子坐在哪个桌，到时候谁来陪着吃饭等等，也都已经安排妥当。
此时就听国栋大声喊道：“现在开席了，第一茬儿，豆豆姥姥家的来客和舅姥姥家的来客先坐！”
在当地农村，亲娘舅为大。于是，李豆豆的舅舅家的来客，要第一茬先坐，姥姥提前已经接过来了，让来客先坐，她等候下一茬儿。舅舅妗子们和老表们跟舅舅一族的全部就坐，还有空桌子的，李富农的舅舅也就是李豆豆的舅姥爷家的来客先坐。爷儿俩舅舅家地位虽然重要，但不需要李家这边找人陪着吃，因为在当地人看来，舅舅家都不是外人，只要把新娘子那边的来客招待好就行。
“送亲”的都是新娘子的至亲长辈，因此也是头茬儿，而且还要找五个本门长辈陪着吃喝，以表示重视和尊重。在娶亲的喜宴上，“送亲”的这一桌和新娘子吃饭的时候的那一桌，不可坐满，要空一个座位，这个座位是给未来的孩子留的。
到了饭点儿，闹洞房的人也都渐渐的离去，新娘子由李豆豆的几个近门嫂子陪着下来吃饭。李豆豆也跟着下来，到老屋那边跟几个表哥表弟坐在一桌吃饭去了。
新娘子坐在正位，面无表情，陪吃的几个嫂子按长幼依次落座，显得有些拘谨。见几个凉拌菜上来，为首的嫂子赶紧打破宁静，将一瓶葡萄酒打开，先给新娘子倒了一杯，然后依次给几个人都倒上。之后便端起杯子冲大家使个眼色，其余几人也端起杯子给新娘子敬酒。新娘子一开始不喝，后来经不住劝说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喝了酒，几人便不停的劝吃菜。新娘子也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凉拌的粉皮送到嘴里。
见新娘子动了筷子，几个嫂子的拘谨表情也舒缓开来，便有说有笑的聊起来，同时也不停的询问新娘子相同的话题。此时，新娘子的表情也不像刚在那样严肃了。
在第一茬儿吃的差不多了，国栋便安排为首的嫂子带新娘子离席到了老屋这边。此时，李豆豆跟妈妈已经在旁边等她多时。
新郎新娘用红色的托盘端着酒杯酒瓶在彩英的带领下由唢呐队开道一起从舅舅那桌开始逐桌敬酒，同桌的人又是四季发财又是六六大顺的说着，尽量让被敬酒的人多喝几杯，被敬酒的人站立起来面带微笑，端起新娘子递过来的酒杯一边推说酒量不好一边又一饮而尽，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加油，场面很是热闹。不过，明眼人看的出来，新郎和新娘子的脸上都没有笑容，是在硬着头皮上阵，好像在完成一次任务。
第一茬儿起了席，酒足饭饱的来客想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想回家的便可以自行回去，本门的人一边送行一边寒暄几句。
“送亲”的这一桌，吃过之后，有人将饭菜收掉且送上茶水，陪客的几个人又是敬烟倒水的接着聊，他们要等喜宴结束的时候跟李豆豆的爹娘再作一些安排，这些也都是长期以来一代又一代人传下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喜宴第二茬儿便在国栋喊着“除了本村的老少爷们儿，其余的来客全部上座！”的喊声中开始。就是除了本村的近门，其余的来客全部上席。这时，给新娘子拿敏感物件的小孩连同不多的几个“行人”一起也都上座了。众人喝酒吃菜，有说有笑，加上孩子的叫喊声，现场十分嘈杂，流程基本一致。
等本村的近门和各色人等都吃过喝过送走之后，天也就到了傍晚。
这时，两个“送亲”的在众人的陪同下，对李富农和彩英等人说一些比如“闺女不懂事，做事不周的话要多多教导”等谦虚的话，这边的长辈一边夸“这媳妇一看就很懂事，尊老爱幼”等等，最后在一片客套话中“送亲”的人告辞回家去了。
李豆豆的姥姥在和女儿女婿说了一会话之后也跟着儿子回去，本村的近门和一些爱看热闹的人，随着唢呐队和摄影师的撤离也陆陆续续各回各家。
收礼和上账的两人，将合计好的《收礼单》摊开给李富农一一过目，再将钱数点清交给了李富农，李富农要留两人吃晚饭，二人说什么也不肯，最后给每人拿了两盒香烟算是答谢。
四
送走了宾客，热闹的村子渐渐安静下来。李富农两口子收拾完东西开始准备晚饭，李富农烧火，彩英做饭。菜都是现成的，上午剩的菜给左邻右舍都送了一些之后还有不少，只要热热就行，再给儿媳妇新炒两个菜就算齐了。
一桩心事办好，李富农如释负重。不管怎么样，儿子的婚事算是办成了，这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李富农粗略算过，儿子的婚事从见面礼开始到今天娶到家，总共花掉二十一万到二十三万之间，加上之前盖房子欠的六万，总共欠人家将近三十来万。李富农也有过设想，豆豆他妈在家招呼田地，自己出去打工，陆陆续续就能还清欠款。明年有了孙子，让她一边带孙子一边招呼地里也忙的过来。自己还算年轻，现在豆豆又毕业参加了工作，也不用自己负担了，自己一年保底挣三万，也就十来年就能还清外债，那时候自己也才六十四五岁，还能享几年清福；要是收成好自己又能多挣点，说不定还能提前两年还清呢；再要是儿媳妇识大体，让豆豆再贴补贴补，也就三五年时间而已，这样想着的时候，李富农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看着李富农脸上的表情，彩英一下子将菜倒入加油预热的锅中。突然响起的“吱吱啦啦”的声音将李富农吓了一跳，也将他从未来的梦里惊醒。彩英一只手捂着嘴笑，另一只手不停地用锅铲翻菜。盖上锅盖，彩英问李富农是不是在做梦呢。李富农说是，是在做享福的梦呢，两人都开心的笑了。
李富农现在很享受这种时光，觉得这就是以前真正富农的生活吧，甚至比以前的富农过的还要潇洒哩。房子盖好，一个儿子也娶了媳妇，除了欠点钱以外，其他的基本没有负担了。现在也不用交“公粮”和提留款，而且种地还有补贴，几千年来也没有出现过的好事，估计过去真正的富农也没有这日子好过。
其实，李富农的爹是贫农，家里从来都是缺衣少食，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爹给他起这个名字，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能不愁吃穿，至于真正富农的生活，李富农没有过过，他爹也没有过过。不过，他爹在打倒地主富农的运动中差点挨批斗。理由是说他儿子叫富农，就是想当富农，是阶级敌人，必须要批斗。多亏在拉去批斗的路上，他爹被“高人”指点，才免于批斗，而且还得到表扬。“高人”对他爹说，你是贫农，你儿子名字叫富农，新时代了，我们贫下中农当家作主了，我们贫下中农都是地主富农的老子。李富农的爹这样高喊的时候，下面一片沸腾，并且喊起了口号。就这样，李富农的亲爹被放了。只是，在运动结束后，李富农却无缘无故的多出了很多“干老子”，到现在还时不时有人拿他取乐。
第二天早上，李富农和彩英早早的起来，开始准备食材。按照习俗，过门第二天，儿媳妇首先要进厨房做饭，俗称“上锅台”；其次就是早饭的时候给公婆敬茶。从此以后就是家庭的主妇，担当者相夫教子、孝老爱亲的女主人角色。人们的称呼也会改变，叫公婆为老两口，儿子儿媳为小两口。
冬天农村的早晨，树叶凋敝，万籁俱寂。只有远处的麦田和油菜在冰凌的映衬下发出淡绿色的微光。好在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阳光照在瓦片上，照在树枝上，因为有冰凌，都明晃晃的，给寂静的村落增添了一些动感。
老两口等着等着，觉得不对劲，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不见儿子儿媳回来呢。冬天本来天就亮的晚，到堂屋里看钟表，已经八点五十分。时针分针似乎是不动的，只有秒针在快速的向前奔跑，提示着九点的钟声即将敲响。彩英是个急性子，准备去新房那边看看。李富农骂彩英瞎胡闹，没有一点规矩，哪有婆婆去叫儿媳妇起床的，再等等。彩英用一种诡异的表情看着李富农，说道：“咱俩结婚的时候，你咋就那么急着起来呢，你个没良心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家。”李富农此时也只能嘿嘿的笑几声，算是解释。
据说李富农和彩英结婚的时候，也是寒冷的腊月十六。虽然那时候的人思想还比较传统，但是新婚之夜也少不了翻云覆雨，激情缠绵。事后，彩英还没有眯眼睡一会儿呢，哪知道这李富农隔着窗户上的塑料纸，将外面的月光当成了黎明的亮光，便赶紧催促彩英起床，准备“上锅台”。一夜的温存彩英本来就很疲倦，又加上昨夜落红的疼痛，彩英更是不想起床。但经不住李富农再三催促，彩英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起了床。由于天冷，洗脸水和开水都已在暖瓶里装好，无需出门。洗漱已罢，打开房门，发现月亮还在西边的树梢上呢。俗话说“十五六，两头露”，农历的十五十六这两天，月亮落山和太阳升起的时间点相差不远。彩英看着高悬的月亮便撅起了小嘴儿，已经起床，觉是没的睡了，就在那里怒视着李富农，之后几天也不让他碰自己的身子。李富农开始嬉皮笑脸的哄她，她也不理他，最后在李富农的软磨硬泡之下，才算又使彩英脸上露出笑容。以后一提及这事，彩英还不忘瞪上几眼。后来有了儿子豆豆之后，媳妇当上妈，避讳也就少了，彩英有时候跟村里的妇女们聊家常，这事也就传开来，人们都戏称彩英是“最勤快的媳妇”，彩英自己也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至于为什么祖祖辈辈大都选在冬天成亲，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因为抢冬闲。冬天办事不会受到农忙干扰，再等女人十月怀胎之后，生孩子坐月子刚好又是在冬天，这样农业生产和传宗接代两不耽误，甚至还说冷天出生的孩子要比热天出生的孩子身体好而且聪明的多，具体是不是这样，人们也无心去考证；第二种说法是说因为家庭经济状况。旧社会老百姓大都比较贫困，没有多少积蓄，一年也难得改善几回生活。热天办事的话，买的东西容易坏，放不住，好不容易买的像样点的东西坏掉太可惜。在冬天办事的话，买的菜可以放的时间长，剩饭剩菜只要结冰冻住都能放个十天半个月的，加上办事的时候男方送的接亲肉或者事后女方又返回来的回礼肉以及剩的酒菜等等，过年基本上也不用买多少东西了，一举两得。“办年半年”，置办年货、走亲访友等各种开销要花掉半年的收入，而在冬天办事，这半年的收入也大都省了，非常划算。
关于为什么在冬天结婚的合理答案，很多人都认为这两种情况都有，也是老祖先顺应天时地利人和的明智之举。
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很多农村人口外出务工，一年半载也难得回趟家，趁着过年的喜庆，把婚事放在年前年后，也成为了必然。
五
又等了一会儿，彩英耐不住了。哪有新媳妇头一天就睡到日上三竿的，传出去不让人说三道四吗，对媳妇的名声也不好，她决定去叫门。她也开始埋怨豆豆，明明昨晚吃饭的时候已经交代好了，今天还是睡到现在不起床，以后可怎么是好。虽然昨晚儿媳妇说不饿，没有回来吃饭，但是也让豆豆给端了菜，还拿了些饼干等零食，也不至于饿着吧。
彩英刚走到屋角，只见儿子灰头土脸的正往回走呢。
“咋到现在才起来呀，这都快晌午了。”彩英埋怨道。
李豆豆并不答话，继续埋头往前走。看儿子这表情，十有八九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彩英也不敢往前走了，转身回来追儿子。
李豆豆转身进了大门，一屁股坐在堂屋门前的木头墩子上，低头不语。
李富农看了儿子一眼，没有搭话。彩英紧跟着也进来了，找个板凳坐在豆豆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儿子，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新婚之夜的事，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开口问话。
斜照的太阳光被东边的厨房挡住，院子里凉飕飕的，这种气氛让彩英感到十分阴冷，搓搓双手之后将双手互插进棉袄的袖管里。李豆豆依然是一言不发，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双手抱紧小腿，显得极为可怜的样子。这样静止了几分钟，彩英的母性使她把手从袖管里抽出来，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道：“豆子，你们到底咋了，有事情可以跟妈说说呀，以前你不是有啥事都会跟我和你爸商量的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李豆豆一下子扑到彩英的怀里，抽泣着说道：“她一夜没有让我碰她！她不让我碰她……”
彩英的心好像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有种强烈的刺痛感，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她跟李富农犯了个重大错误，这种错误可能将儿子的幸福毁掉，可能同时毁掉的，还有他们的晚年。
这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前年说起。
前年李豆豆读大三，学的是机械设计专业，这在时下虽然比不上土木工程、互联网和金融等热门专业，但也是个技术性很强的专业。在农村，有句话说“有技术走遍天下，无技术只能挖泥巴”。当初高考分数下来，选学校选专业的那几天，李富农跟彩英也像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为孩子的未来担忧、想法子。李富农祖祖辈辈都是挖泥巴，虽然对泥土、对庄稼有深厚的感情，但是随着村里出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比在家种地强多了，他觉得儿子得学门技术，泥土可以保命，但不能养生。在人多地少的当地，光靠几亩地只能是一种饿不死也撑不住的状态，要想以后生活过的好一些，学门技术便是当务之急，而且有了技术便可进可退。儿子从小就喜欢拆这拆那的，自行车都不知道被他拆了多少遍了，大了一点又开始拆装柴油机，虽然零件被拆的越来越少，但装回去之后依然还能开动。他觉得豆豆学机械应该比较适合，跟儿子一说，豆豆也是如此想法，爷儿俩一拍即合。
现在的大学是个烧钱的地方。有人说，四年大学花的钱，毕业后可能需要两个四年才能赚回来，而且前提是你得先找到工作才行。
在“毕业即失业”口号的震慑下，人们对这十二年的投入显得有些迷茫。拿到录取通知书，个个欢天喜地，有的还要摆几桌，请亲朋好友过来庆贺一下。但这热闹劲儿一过去，开学的日子就步步逼近，学费也就成了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
李富农就豆豆这么一个儿子，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努力，家里也有了一些积蓄。第一年第二年的学费、花销基本还能保障，李豆豆平时省吃俭用，学习也很用功，每学期都能拿点奖学金，也可以贴补一下生活。到了第三年，李富农就冒了汗，有一种无力感。这农村就那么几亩地，能有多少收入呢？这几年出去打工，除去豆豆的学费、补课费，生活花销、门事，以及农药化肥种子等等，一年也剩不了多少钱。大学不像初中高中，千儿八百块钱卖点粮食就能解决。这就好比山里的河流，细水长流就会有人歌唱山美水美，一旦发大水形成山洪，那很多人就要遭殃，避之不及。
李豆豆也知道家里的状况，觉得光省吃俭用也不是办法，那点奖学金也是杯水车薪。于是周末找了份家教的兼职，也算有一点额外的生活来源。
好不容易挨到了暑假，听人说打暑假工可以有两个月的工资，而且连加班的话收入也可观。李豆豆就决定去打暑假工，跟家里一说，彩英说她比较担心，就是不同意。除了在省城读大学，儿子没有出过远门，恐怕儿子吃亏。于是，李豆豆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说自己毕竟已经成年，又是大学生，有自己的想法，给爸爸妈妈分析了各种问题特别是经济问题之后，彩英跟李富农才算答应他去打暑假工。
到了东部的沿海城市，通过师哥师姐们的指点，李豆豆进了一个做家电的公司。因为年关结婚的多，家电行业也大都是下半年旺季，几乎每天都加班加点的赶货。
李豆豆的工作是打包装，暑假工嘛，不可能给安排到作业要求很严格的岗位。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加班加点是和普通员工一样，几乎每天加班到晚上九点、十点，有时候会更晚。
打包装是体力活，刚开始有点吃不消，但李豆豆毕竟是农村出身，耐力和对学费的担忧使他坚持了下来。这期间，认识了做品管的女孩韩璐。
由于职业原因，韩璐要经常到包装区抽检。一开始李豆豆对韩璐并没有特别的印象。虽然是品管，韩璐却是一个腼腆的女孩儿，基本上不与别人搭话，到了包装区抽检所需要检查的项目和数量，没有问题就默默的离开，发现问题就会直接找到当值管理人员，因此与李豆豆他们接触极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平淡而又忙碌。李豆豆只希望做完一天的工作，得到一天的工资，学费也就多了一天的累加。李豆豆毕竟是大学生，公司的薪资架构他在进厂当天就弄明白了。基本工资除以基本天数再乘以出勤天数就是应得底薪，不足一天的按照时薪对应加减，加班费不是按照劳动法底薪一点五倍计算，是固定的，以半小时为单位计加班费，另外有全勤奖和加班到十点的夜宵津贴。因此，上完一天班，李豆豆就基本能知道今天得了多少工资，累计多少，距离学费的目标还差多少。每当看到累加的数字离学费的大数字近了一点，李豆豆心里总是很兴奋的，这种感觉或许只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体会。
常言说，两个人的相遇并不是巧合，既然上天安排他们相遇，必然会有相应的安排。一天晚上因物料供应不足而八点下班，李豆豆下班之后没有急着回宿舍，他打算在附近转转再回去。忙了一天，也想散散步舒缓一下心情。当他快走到厂里的小花园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蹲在路边，有轻微的声音。由于是厂区，小花园没有灯，远处的灯光照过来，更显得这里昏暗，也看不出是谁——他自己本来也不认识几个人。他并没有多想，这个年代，在树阴下、花丛边谈情说爱的随处可见，一个人和远在天边的恋人打电话、煲电话粥也并不稀奇。他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当快走到跟前时，发现情况不对，这人好像在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次他看出来了——是那个品管！他赶紧走过去，看她痛苦的表情，知道她病了。当一个男人看到一个脆弱的女子需要帮助时，就会激发出强大的保护欲。李豆豆也是如此，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后，他便拉住韩璐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搭，背起来就走。到门口保安室打个招呼然后紧跑慢跑将韩璐送到镇医院，紧接着跑前跑后找办手续，一通忙碌之后总算安顿下来。手术室的门打开，他又跟着到了住院部办理了住院手续。李豆豆站在病床前等了许久，当看到韩璐睁开了双眼看着他的时候，他竟然吞吞吐吐的不知所措。
术后，韩璐在医院住了几天，急性阑尾炎就好了。期间李豆豆和厂里的行政人员又去看过一次，后来医药费又以工资的形式发给了李豆豆。韩璐说那天她没加班，吃过饭以后给弟弟打电话，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就到了小花园，感觉不舒服就想着蹲一会就会好了，没想到疼的越来越厉害，也无力起来了，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走过来，想呼喊的，可是疼的连话也喊不出了。直到李豆豆问话，她才发现是那个打包的。虽然第一次被人像背麻袋一样背着，也只能由着他了，毕竟人家是在救自己。李豆豆也只是笑笑，说只是巧合而已。
李豆豆和韩璐就这样成为了朋友。都是青春年少，年龄相仿，共同话题自然就多了，下班的时候便有意无意的经常在路上遇到，然后就一起出去到夜市逛逛。韩璐性格腼腆，但在李豆豆的面前还是体现出话多的天性，他们经常逛到快关厂门才回来。
韩璐是个不幸的孩子，上初中时母亲死于车祸，父亲带着她和一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熬到了高中毕业，学习成绩优秀的她放弃了高考，跟着老乡到这座城市打工。高中学历又加上自己勤奋好学，一年时间从一名普通女工做到现在转成了品管。李豆豆对她的遭遇是既同情又佩服，同时他也给韩璐讲了一些大学校园里的故事以及自己的经历，韩璐既羡慕又向往，同时也流露出无限的忧伤。李豆豆也安慰她说，只要想学习，在职也可以通过自考或者成人高考，同样可以拿到大学文凭，韩璐也同意这种说法，决心提升自己，他们的话题也慢慢的往学习的方向上倾斜。
日子一个人过着长，两个人过着短。将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们有了感情。不过，感情在发展，时间也在流逝，很快，两个月的暑假就要结束了，面临的就是离别。在通信如此发达的时下，想念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打电话。但他们约定每周写一封信。因为韩璐比较腼腆，李豆豆觉得她更适合写信，有时候用文字能够表达的东西往往用语言就显得苍白。
就这样他们分别了，临走前一天的晚上，李豆豆第一次吻了她。
有人说，遇到情投意合的人，一个眼神便可以天长地久，而不相爱的人，即使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也会同床异梦。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书信传情，秘密交往了一年。期间也有几个男孩子追求韩璐，但都被她委婉拒绝，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李豆豆。
又到了暑假，她想去他的大学看看，也想亲身体验一下大学里的感觉，李豆豆很高兴的同意了。
接到韩璐，李豆豆说待几天我们一起回去，我再去你们厂打暑假工。韩璐笑了。
走在大学校园里，韩璐显得特别兴奋。李豆豆说，这是自己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过完这个暑假，自己就和这个学校没有太多关系了，那就趁现在好好玩一下。同时李豆豆也告诉她，实习的单位想让他留下，但是他想去她所在的城市。
六
半年后，李豆豆从实习单位离职到另一个城市的转变，使彩英与李富农知道了韩璐的存在。在爸妈的追问下，李豆豆便向他们说了实情，说韩璐是他前年出去打暑假工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异地女孩儿，已经交往了将近两年。说是异地，其实也只是相隔一个县的距离，在行政区划上是分属不同的省份而已。按里程来算，也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最主要的，他也将韩璐的家庭情况告诉了爸妈，他认为爸妈能够理解。
一听说韩璐没有了妈妈，彩英跟李富农二人就一致反对，说不能娶一个没有娘的儿媳妇，况且还是外地人，而你自己父母双全而且又是大学生。
僵持了几天之后，李豆豆也来了脾气，说我非她不娶。
彩英更是火冒三丈，说你是要她还是要娘，你自己看着办，你娶了她我就上吊，她没有娘，我也让你没有娘。
李豆豆绝望了，没想到妈妈会如此坚决。虽然自己年轻叛逆，但对于自己来说，父母同样重要。李豆豆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不能没有了娘。在哭了一天之后，最终向彩英妥协。
韩璐也是这么说的，自己深切感受到没有娘的痛苦，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痛苦。
韩璐辞掉了工作，去了另一个城市，从此他们失去了联系。在分手的晚上，韩璐深情的望着李豆豆的眼睛，给李豆豆吟了一首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她一边吟诵一边流泪，吟了四句她就泣不成声了。稍稍平静一下，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她很喜欢蜡烛的炙热和春蚕的默默无闻，但这并不矛盾，这就是爱应该有的表达方式，既然做不了蜡烛，她宁愿做一只春蚕。
李豆豆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最后洒泪分别。
后来李豆豆又回到了省城，在一家机械设备制造公司做设计。只是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在他不冷不热的敷衍下，渐渐放弃了这个念头。
彩英看到渐渐消瘦的儿子，不由得心疼，就请人给他说媒。但是在时下，介绍对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的是硬件。特别是在农村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当下，女孩子的“身价”更是暴涨。曾有人感叹道，这女孩子就像近几年的房子，一天一个价，蹭蹭蹭的往上涨。
媒人说你要给儿子娶媳妇，首先得有楼房，没有楼房的话，即使给你家儿子介绍也没戏，反而还坏了你家的名声。彩英回去跟李富农一说，李富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个环境下，攀比之风非常凶狠，别人给儿子娶媳妇盖楼房了，你盖不了，对不起，就没有人给你儿子介绍对象。这又不犯法，有本事你就盖楼房给大家看看，让人家服气。李富农一狠心，将家里的几件祖传的玩意卖掉，加上粮食和自己的工钱，算算也差不了多少。
李富农老宅西边还有一块宅基地，就是给豆豆盖房子准备的，要不是豆豆上大学，这房子前几年也就盖好了。
近年来在中国有几样工程最令世界瞩目，第一个就是铁路基建，那速度就是世界一绝，成为了国家名片；第二个就是盖房子了，房子涨价的速度跟建房子的速度好像是成正比的，这里弄一个小区，那里规划一个新城，年把半年的时间，宏伟的蓝图就基本展现在眼前。
有钱了，事就好办了。资金到位，跟包工头打个招呼，没几天就来了一批人，测量的测量，挖土的挖土，两三个月的机器轰鸣和敲敲打打，大城市里的别墅样式的楼房就拔地而起，又宽敞又精致，用料也十分考究。与别墅不同的是，农村的厨房和库房是单独的，只有房顶与主房连接，刚好作为二楼的晾台，又像一个独立的空中小院儿。房子建的很满意，只是比预算中多了几万块钱。李富农给自己打圆场——自己盖房子，多点就多点，只要满意就行。因此，即使欠了六万块钱的外债，彩英跟李富农依然十分高兴。
有了楼房，那底气立马就来了。彩英说，我盖的楼房是全村最好的，我儿子又是大学生，未来儿媳妇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至少要高中学历，模样要好看，个子要高挑，而且要家庭全整。
有楼房了，媒人自然就来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有姑娘挑人家的。看着李富农家的楼房盖的那么壮观，儿子又是大学生而且在省城还当上了设计师，这么好的条件要是错过了，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于是，不乏托媒人来提亲的了。媒人和爸妈这边兴高采烈，可是到了李豆豆这里就没了下文。这些姑娘当中也有彩英看着十分满意的，但李豆豆就是不见，这可急坏了彩英跟李富农。后来实在推脱不掉李豆豆就见了几个，但他坚决不同意。经过上一次的韩璐事件，彩英也不敢对儿子太过干涉，她也知道上次自己有点失去理智。因此，儿子不同意自己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眼看又快到年关，这下子彩英是真急了，就找豆豆谈谈。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事情也都过去了，韩璐的事，千错万错都是妈妈的错，但你不能老是这样呀，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你早点能让我抱孙子呢。这岁月不饶人，等再过几年，年龄过了这个段儿，后悔就晚了。李豆豆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突然发现妈妈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加深了，甚至皱纹已经侵占了额头，头发里也隐约看见了白色的痕迹。这使他一下子警醒许多，父母已经不再年轻，很多时候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遂答应好好相亲。
说来也巧，有一天，村东头的金娥找到了彩英，说她在钱桥村有个拐弯亲戚，前几天在街上碰到了，就聊了几句。临近年底，难免要聊到儿女的婚事。他家有个女儿正好与你家豆豆年龄相仿，也是省城的大学毕业。听说之前谈了个男朋友，我那亲戚因为嫌离得太远而且家庭条件又差死活不同意，后来就分了手。到现在一直没有找对象，我想让你家豆豆见见，说不定缘分到了就能成。彩英觉得可行，有同样经历的人说不定有共同语言，再说又都是省城的大学毕业，共同的话题应该就会多一些。
见面是定在了元旦的下午，地点就在金娥家。刚好李豆豆放假回来。
这段时间，李豆豆一直忙于工作，近两个月都没有回来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已经临近年关，回来肯定又是经常被催着相亲。他心里还是有个结，虽然答应了妈妈好好相亲，但前提是在家才行，我不回去看你怎么给我相亲。这次回来也是有要紧的事要办，公司需要一些个人的证明材料，年底前必须要把材料弄好。要不是急着办事，即使元旦放假三天，李豆豆也没有回家的打算。
彩英听说豆豆要回来了，赶紧跑去通知金娥，说我家豆子阳历年放假回来，你跟那边说说，看有没有时间让他们见见面。
金娥是个热心肠，一听说李豆豆要回来，赶紧跑到钱桥村问情况。刚好那个女孩白鹭在家休年假，公司元旦要组织旅游，正准备元旦之前返回呢。
金娥说你别去旅游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白鹭说不见，自己这辈子不嫁人了。
金娥说，在农村见过男人一辈子打光棍的，可没见过女人一辈子不嫁人的。
白鹭说，我就是农村第一个不嫁人的女人。
金娥说，这可使不得，女人不嫁人死了都过不了奈何桥，变成孤魂野鬼那就作了孽了。
白鹭说，变成孤魂野鬼也没有啥不好。
最后，禁不住妈妈和金娥的劝说，白鹭还是心软了，才算答应来见面。
因为钱桥路子远，白鹭和妈妈吃过午饭就来了。虽然很不情愿，但白鹭是个守信用的人，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同时她也是个十分倔强的女孩儿，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反正来了也不同意，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这回你们该没话说了吧。
李豆豆进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眼前这个女孩怎么和韩璐有几分神似，听说名字叫白鹭。同音也都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但不同的是，韩璐比较腼腆，这个白鹭给人的感觉比较冷，二十四节气的顺序刚好颠倒过来。
白鹭对李豆豆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也只是觉得不讨厌。听媒人说也是在省城工作，既然都在一个城市，当面拒绝又觉得万一哪天在省城遇到彼此尴尬。因此在简单聊了一些个人状况和工作之后，只相互加了好友就各回各家了。说了解了解再看看吧，这事就算过去了，两个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双方的父母对两个孩子也都比较满意，金娥也是多说好话，以便促成姻缘。当然，金娥的儿子李天才也还没有成家，她也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七
事情的结果没有往李豆豆和白鹭想象的那样发展。在当地农村，沉默就是同意，没有说不同意就是默认同意。因此，他们两个没有进展，不等于事情没有进展。
既然孩子们都没有反对，那就按规矩来。金娥开始履行媒人的职责，今天在彩英家，明天可能就在钱桥白鹭家。她虽然不是经常给人做媒，但农村的做媒路子还是懂得的。见面礼不能少，人家两千，你家再少也得给一千八；彩礼的话，你家儿子是大学生，但是人家女儿也是大学生。别人家盖了楼房买了一辆车再要彩礼十五万，你家不买车，怎么也得给十八万。就这行情，不然不好办，也不能让她这媒人为难不是。虽然人家也知道你家刚盖了楼房，但不能降低了人家姑娘的身价，否则会遭人笑话。“三金”也是必不可少的标配。至于衣服和“四色礼”那都可以商量，年轻人在外面有的是衣服，“四色礼”也只是走走过场，有就行。但话是这样说，咱也不能弄得见不得人不是？
看来这媒人的职业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要时刻把握住行情，还要尽量使两家心理平衡，尽量使双方都能接受。
彩英和李富农这下又着了慌。这一下子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呢？别说十八万，就是八万、五万也拿不出呀。盖房子还欠着六万块呢，这可如何是好？
到村里和亲戚家也都跑了一遍，连一万块都没有借到。李富农也知道，别看村里那么多盖楼房的，真正有钱的也真是没有几家，大都是儿子结婚被迫盖的楼房，外面债台高筑，哪里有什么余钱。
李富农和彩英发愁了，几天没合眼，脸上布满愁云。房子没盖发愁，这房子盖好了也还是发愁。人啊，就是在不断发愁中长大，而又在不断发愁中老去。做父母真是不容易，孩子小的时候，宁愿自己苦点也要让孩子吃饱穿暖，遇到困难就宽慰自己，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于是就盼着孩子赶快长大成人。孩子上学了，十年寒窗考上大学了，如今大学毕业了，自己却老了，还要为孩子发愁，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迈过这个坎儿。
李富农最后还是想到了东村的三豹。三豹那里可以借到钱，听说利息比较高。跟彩英一说，彩英倒也清楚这个人，她说这个三豹就是放高利贷的，你要是借了他的钱，那我们这辈子就算完了。
李富农说，借又借不到，急着用钱也是没有办法。你要是能借到，我就不去找三豹。彩英只得无奈的蹲在地上叹气。
农村借贷虽然名声不好，但有一点是比较有吸引力的，就是基本没有时间限制，每年能够还息保本就成。反正人家也不担心你跑了。敢做这种生意的人大都混的有人有势。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的家在这里，能跑到哪里去。还有一条就是“借急不借穷”，看那小楼盖的那么漂亮，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开，并不是没有还钱能力。像那些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屋里啥东西没有的，跪那里给人家磕头人家也不借给你，本来就没有什么脸面，你真还不了他还真就没有办法，又不能要了你的命，逼死人他也犯法。
即便这样，这钱还是最好不借，凡是借的一般都不是小数目，基数大，利息也高，在农村一年的收入很难能够还清利息的，也基本是个无底洞，所以一般人也都不找三豹他们。
不过最近几年，找三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十年的积蓄盖一栋房子或者在城里买一套房子基本就抽干了，彩礼钱基本都是靠借。如果全村富裕一家穷，或者亲戚都富裕你家穷，这借钱基本还能有戏。随着整体环境的不断变化，大家都没钱了，还往谁那里去借呢。村里人也有在想这个问题的，彩礼都要这么多，拼死拼活的打工赚钱还债，结果大家还是都没钱了，这钱都到谁那里去了呢？有人说钱都流到女儿多的家庭去了，有的说钱都流到三豹这些人那里去了，具体流到了哪里，变成了不解之谜，但有一点都清楚——没到自己这里来。
李富农一下子从三豹那里借了二十万，彩英很害怕，李富农也有点后怕，跳进这个无底洞，基本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但李富农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豹和李富农在此之前基本没有过交往，三豹只是知道邻村有李富农这个人。自从李豆豆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三豹才重新认识了一下李富农。
起初三豹只答应借给他十万，后来得知李富农的儿子毕业后在省城当设计师，前途无量，而且又盖了一栋非常气派的小洋楼，觉得这李富农还是有实力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不定以后还有事情有求于李富农呢，于是就决定借给他二十万，而且利息还打了八折。李富农千恩万谢，算是凑齐了彩礼。
大钱弄到，小钱自然好办多了，这才给了金娥比较满意的答复。金娥得知彩礼钱已经弄到，就到钱桥告知，并且催促说打铁要趁热，李家在行动，你们家也该行动起来呀，也不能让人家说咱被动不是。
白家一看这李家办事如此爽快，反正女儿也没有说不愿意，自己也对那小伙子很喜欢，那就定下来，防止夜长梦多。也有邻居们问女儿的事情怎么样了，同意了就赶紧下一步，不同意的话我们也好给你家女儿接着提亲呀，年底不抓紧点，又要等一年，女孩子的青春等不得啊。白鹭爸妈就决定，先把该走的道儿走了，等孩子们挨年根儿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办喜事了，也省了很多时间。况且，有了这些彩礼也能将自己的欠债还掉很大一部分。
于是，两家在金娥的斡旋下，按照新老规矩的流程，开始一件接着一件的忙碌起来。这就好比种庄稼，把种子种到地里了，那后来的流程很多时候连双方的父母也是身不由己的，就像种子要发芽，长叶子，开花结果一样，不同的是，种子的生长过程是强大的自然的力量，而这个流程是强大的人的力量。
八
一天晚上下班后，李豆豆和几个同事正在超市买过年回家物品的时候，忽然收到了白鹭的一连串留言，白鹭说她给家里打电话了，她爸妈说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咱俩回去结婚了，婚礼定在了元月二十九，也就是农历腊月十六。白鹭还说，我们不是约好了只是先答应了解，以掩人耳目，然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吗，你怎么能这样呢？
李豆豆也吓了一跳，赶紧给白鹭回复，说你别急，我打电话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白鹭正等着回信呢，看李豆豆有了回复，火就上来了，说你真卑鄙，竟然瞒着我做这事。李豆豆一脸的茫然，没想到这一个月不到，家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怎么没有听爸妈说呢，也怪自己这么久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李豆豆赶紧给爸爸打电话，李富农说事情是真的，你别担心，进展都很顺利，你多请几天假，年前就不要去上班了，准备回来娶媳妇。李豆豆呆在那里，心乱如麻。静了一会，赶紧给上级打电话请假回家。
白鹭也立马请假回去了，这样的事不回去质问一下，那就不是白鹭了。当知道真相后，就跟爸妈大吵了一架，说你们这是把你亲闺女卖了，包办婚姻也不至于这样一声不吭的就把闺女嫁了吧。白鹭爸妈说你不是没有说不同意吗，回来后你说先了解了解，大家都以为你这是默认同意，咱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没说不同意就按照同意的办，该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别说是你，就是人家村长的闺女也是要走这规矩一条一条办。你当初要是说不同意，谁也不会勉强你，但现在事情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那你说该咋办？
白鹭说，难道我这是非嫁不可了吗？爸妈说，没有说非嫁不可，你现在也可以悔婚，只是人家那十八万彩礼钱，已经被你爸拿去还前几年给你俩哥哥娶媳妇的贷款了。你也知道，你俩哥年龄相差不大，事情都赶到一起，咱也没有多少钱呀，也只能贷款，你想想两栋房子加两件喜事总共要多少钱，你也清楚吧。幸亏你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学费基本不用我们操心，否则你的大学是不可能上完的。
白鹭哭了，说你们这样做跟养猪养牛有什么不同，猪牛养大了卖了换钱了，你们把我养大换彩礼了，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好吧，既然卖猪的钱都已经拿到手，也花出去了，我这头猪就不赖在你们家吃粮食了，我嫁！
白鹭的爸妈也无可奈何的不知如何是好，钱也拿了，也还给人家了，还给人家的钱也不可能要的回来。男方那边就等着接亲了，没钱退给人家，人家也不可能同意退婚。两个人蹲在墙根下，眼泪止不住的流，都怪自己没本事，要不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李豆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埋怨爸妈的自作主张，但也骑虎难下了。按当地规矩，只要男方悔婚，所有的彩礼和花销都不退回。要是现在悔婚，非要了爸妈的命不可。事已至此，只能让事情顺着既定路线发展。
李豆豆想约白鹭出来谈谈。不断的给白鹭发消息，但是，白鹭一直没有回信，发语音，同样石沉大海，视频通话，白鹭也不接听。李豆豆只能从媒人金娥那里得到事情的进展，他也知道了白鹭已经回到家里，就是得不到白鹭的相关回话。此时的李豆豆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即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低头。
正像李豆豆预料的那样，事情依然按部就班的发展着，很快的继续向前推进着，发请帖，请厨师，送“四色礼”，订婚车，事情出奇的顺利。
当白鹭穿上洁白的婚纱，坐在自己闺房里的时候，她很想大哭一场。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是以此种婚姻收尾，这婚姻居然和爱情无关！她也真想一下子了结自己，可是自己又不能这么做，因为人还没有过门，出了什么闪失，李家那边肯定会纠缠不休。自己在上中学的时候，镇上有一个女孩儿不同意镇干部介绍的人家而选择喝农药自杀。女孩父母迫于压力已经收了彩礼，现在女儿没了，只能退回彩礼和花费，以便息事宁人。但人家不要彩礼，就要人，被逼无奈，最后人死了还要倒赔一倍的彩礼钱，才算摆平此事。自己虽然可怜，但父母也不容易，几十万的外债也压得他们喘不过来气，也不能全怪他们，可又能怪谁呢？怪自己？难道自己选择先了解一下也有错吗？
白鹭在屋里一个人静静的发呆，内心的思绪却如滚滚洪流。自己的不幸不想被人知道，对所有的同学、同事和朋友统统的封锁消息。在看到李豆豆发给她消息的时候，她也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她想，他也该是像自己一样身不由己了吧，回了消息能又如何，聊聊之后能有更好的结果吗？她也觉得，在这个环境下，个人真的很渺小，很无助。她想到了前男友林子，这个懦弱的家伙，遇到女友家里的阻力便没有了勇气。又想起了儿时的快乐，有坏男孩欺负自己，两个哥哥肯定会替自己教训那些顽皮的家伙。唉，可如今，可如今……没等她继续往下想，这时外面有了汽车的声音——看来自己的人生将要在今天彻底改变，具体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也不敢去想，这样的婚姻能有好的未来吗？
接亲的车来了很长时间，按规矩两个哥哥应该过来“送”自己了，怎么一直不见他们来呢？正在疑惑，妈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他们打起来了！当得知两个哥哥为了孩子扛门帘的事居然打了起来，白鹭的心在滴血，爱情是如此脆弱，亲情又是如此不堪一击。她冲出房门，跑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哥哥跟前，当着全村的父老乡亲和接亲人的面，说道：“爹娘把我卖了十八万都给你们还了债，你们还嫌不够吗？！难道非要我死了你们才甘心吗？！”众人呆若木鸡的望着她，她径直奔到贴有大红“囍”字的花车旁，开门就钻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九
李豆豆毕竟是大学生，思想转的也比较快。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先缓和一下，把年过了再说。他决定回去找白鹭谈谈，这次要当面好好谈谈，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局面，再不好好谈谈，可能会出大事。看来今天的新媳妇“上锅台”是上不成了，就先让妈妈做饭。
彩英起身去厨房用昨天的鸡汤煮了点面条，弄好之后，李豆豆端着一碗鸡汤面往婚房那边走去。
彩英一再叮嘱，一定要好好哄哄，女孩子生了气哄哄就好了。自己虽然现在成了婆婆，但自己也是从小媳妇熬过来的，也是女人，女人哪有几个是真生气的，哄哄就没事了。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这边，这小子心里对那个韩璐一直念念不忘，别不诚心对人家好。女人的直觉最灵敏了，男人对自己好不好很容易觉察到。只要诚心对待人家，说不定还能留住人家的心呢。
卧室在二楼，李豆豆端着面条，缓慢的一阶一阶迈着步子，好像那腿不是自己的，感觉那么沉重，每一步都好像要竭尽全力才能完成。
门没有锁，还是刚才自己出门下楼时关着的状态。他轻轻推门进去，白鹭依然用被子裹着身体，只有乌黑的头发露在外面，但是显得有些凌乱。
听到李豆豆开门的声音，白鹭从被窝里探出身子，下了床。婚纱斜挂在肩膀上，脸上的妆容已经模糊，显得整个人有些滑稽。只是李豆豆笑不出来，他知道滑稽的只是表象，掩饰不住冰冷的内心。
“先换上羽绒袄吧，今天出太阳也很冷。”李豆豆轻声的说道。
白鹭没有搭话，而是慢慢的走到窗前——她穿着昨天的婚纱走在斜射着今天阳光的窗前。阳光照在婚纱上，就像白色的雪山，冰冷而又炫目。温差使她身体有些发抖，目光因忧愁而呈灰暗，她望着远处的麦田，附近光秃秃的小树，流下了两行泪水。
“白鹭，你别这样，一切都是我的错。”李豆豆走到白鹭身边，说道，“你若愿意，我会还你自由，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请你相信我。你换好衣服我们谈谈好吗，衣服应该全在昨天拉来的皮箱里。”说完，李豆豆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红色的皮箱。
白鹭突然转回头看着他，只是依然没有说话，眼中露出惊异的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她看着李豆豆转身走出房门，透过玻璃窗，看到李豆豆到了外面的晾台上。
沉默良久，看李豆豆依然在外面站着，白鹭心想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去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自己也好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人已经过门，也给自己作个了断。
换好了衣服，洗漱已罢，白鹭也走到了晾台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射着大地，远处的麦田已经退去了霜白，变得翠绿。
当天中午，白鹭上了锅台。
虽然不是早晨，但规矩是人定的，上了就行，时下很多老规矩不都在改变吗，茶喝不喝也没啥，大冬天的又不渴，彩英安慰着李富农。
婚后三天，新女婿认门，李豆豆骑摩托车带着白鹭去的。邻里邻居看到了一表人才的李豆豆，都夸李豆豆模样俊，又有文化。白鹭的爸妈看见女儿女婿言谈举止没有异常，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准备酒菜，白鹭也帮着妈妈做饭去了。白鹭的两个哥哥也过来了，见妹妹并没有愠色，就过来跟李豆豆闲聊。吃饭的时候，又找了几个近门兄弟陪着，你一杯我一杯的劝酒。几杯酒下肚，大家的热情逐渐高涨，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家里充满热闹而快活的空气。
那天，李豆豆喝醉了，是白鹭骑着摩托车把他载回来的。李豆豆回来后睡了两天，期间，刚好彩英过来看豆豆有没有醒酒，白鹭拿着热毛巾过来开门，说正在给李豆豆用毛巾擦脸。彩英回去后跟李富农说了，二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按照习俗要谢媒人，请媒人“吃红鱼”，媒人为本家族的繁衍做出了贡献，是男方家庭对媒人辛劳的感谢。一般也都是男人出面，李富农把李天才爸爸请过来，又将那天收礼和上账的近门兄弟连同国栋一起都叫了过来。彩英将一条大鲤鱼红烧，又配了几个拿得出手的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几个人有说有笑，划拳数点，觥筹交错。李豆豆也分别给几人敬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掌灯时分，几人才晕乎乎的散场。
之后的几天，李豆豆带着白鹭去了附近的几个镇上赶集，每次赶集回来，也给爸爸妈妈各买了一身衣裳和不少年货。彩英跟邻里说起，邻里都夸白鹭是个贤惠的媳妇，都说彩英和李富农有福气。
一转眼到了除夕，吃过早饭，李豆豆开始写春联，白鹭帮忙裁纸。正在剁饺子馅儿的彩英给打了一碗浆糊端过来，以便贴春联使用。看见两个人忙的不亦乐乎，叮嘱白鹭时间还早，能在下午祭祖之前贴上春联就成。
李豆豆的毛笔字写的不错。小学的时候，学校发了一本水写字帖，用毛笔蘸清水就可以练习。这真是个不错的发明，墨汁钱也省了，而且练字也不会弄得满身污渍。李豆豆放学回来，做完作业之后，除了拆东西装东西之外，又多了一个爱好——用水写字。对水写字帖的好奇加上感兴趣，李豆豆的书法水平也渐渐提高。从李豆豆上初一开始，李富农便不再请别人帮忙写春联了。他到街上买了一大瓶墨汁，毛笔大小各一支，红纸绿纸多买点备用，他让儿子自己裁纸自己写。毕竟用水写跟用墨汁写还是有区别的，而且这还是要贴在门上给人家看的，一开始李豆豆还真有点不敢写。李富农就鼓励说墨汁也是水，只是加了锅底灰颜色变成了黑色的罢了，大胆写吧。李豆豆也鼓起勇气开始写起来，李富农虽说识字不多，但在孩子面前也要装作知识渊博的样子，连连夸奖。李豆豆也越写越放松，越放松越自信，写的字也跟练字的时候差不多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坦然多了。往后的几年，李豆豆就会提前买好墨汁和春联纸，开始主动写春联了。李富农只有在贴春联的时候，才帮助李豆豆抹浆糊。
写好晾干之后，白鹭开始在春联的背面抹浆糊，李豆豆负责贴春联。这时候，李富农回来了，开始给他们两个讲旧社会过年的故事，开场白就是：“这些都是你爷爷和你老太爷那辈人讲给我听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说这春联也叫门神，是看家护院的，有了门神便可保家人平安，任何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都进不来。”说到这里，李富农看二人饶有兴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传说这门神是秦琼和尉迟恭。李世民因为玄武门之变杀了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才当上了皇帝。在古代，同根相残被认为会遭鬼缠身的，因此他经常睡不着觉，觉得李建成和李元吉会变成厉鬼回来索命。有一天，他将夜里经常睡不着的事在早朝的时候跟文武百官一说（当然，玄武门之事他一字不提），这时秦琼就出来上奏，说微臣一生领兵打仗杀敌无数，还怕这些孤魂野鬼不成，同时他又推举尉迟恭，说我跟尉迟将军夜里给陛下守住宫门，那些孤魂野鬼胆敢骚扰陛下，我二人必将其斩于门外！李世民一听，觉得有理，准奏！”说道这里，李富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看儿子和儿媳都听得认真，便接着说：“你们猜怎么着，当晚李世民一夜睡得安稳，次日龙颜大悦，重重有赏。可是睡了几天好觉之后，李世民觉得两位卿家一直守在门口也不是办法，就请画匠将二人手持兵刃威风凛凛的样貌画下来贴在宫门上，夜里依然是安然无恙。时间长了，就传到民间，说秦琼和尉迟恭是御赐的门神，因此民间也纷纷效仿，将二人的画像贴在两扇门上，以保家人平安。”
说到这里，李富农觉得自己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旁边的两个“听众”怎么说也是大学生，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这些传说呢，于是赶紧说道：“至于门神后来怎么变成了春联，就不得而知了。”
白鹭没有说话，李豆豆说道：“好像跟朱元璋有关，小时候你给我讲过了。”
李富农略显尴尬，马上岔开话题道：“小鹭的浆糊抹的很均匀，比我去年抹的好。”
对于李富农的没话找话，白鹭也只是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
李富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贴春联是有讲究的，右上左下的顺序大家基本都知道了。但是，通过贴春联的时间还可以知道这家人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白鹭还是头一次听说贴春联还有这个门道，就好奇的摇摇头。
见白鹭来了兴趣，李富农像给小朋友讲故事那样的神态说道：“穷人家特别是欠了外债的人家，贴春联一般都比较早；富人和外面有放贷的人家贴的相对晚一些。因为咱们这里的规矩就是贴上春联之后就不许再去要债，还债的人看见债主家贴了春联也不许还债了。”
李富农故意卖个关子，问道：“小鹭，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鹭耸耸肩，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富农说：“欠债的人怕债主来讨债，所以就贴的早，放债的人担心贴早了人家不还债了呀。”
李富农看白鹭还是疑惑，继续说道：“因为咱们这里的习俗说，贴了春联以后给的钱都是长辈给晚辈的压岁钱，要债的谁愿意自降辈分当小辈儿呢。再说欠债的，你欠了人家钱，看人家贴了春联还去还债，你想让人家债主当小辈儿，这不是故意没事找茬吗，是吧？”李富农语重心长的说道。白鹭和李豆豆都笑了起来，点头表示赞同。但白鹭随即问了一句：“那咱家以前贴春联是早是晚呀？”
李富农略显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不算晚，但也不是很早。”
此时要去新房子那边贴春联了，李富农借故帮彩英洗菜就没跟过去。
除夕夜，一家人围着电视看春晚，吃饺子，放鞭炮，看烟花，其乐融融。跨年之后，李豆豆让爸妈坐在正位，给爸妈行了跪拜之礼，祝二老春节愉快，身体健康。白鹭也拱手上前，也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儿媳妇第一次拜年，李富农和彩英十分高兴，分别给了白鹭一个鼓鼓的红包。
年初一早上，拜年迎春。彩英带着白鹭去给本门的长辈拜年，长辈们都很默契的将白鹭夸了一遍又一遍，白鹭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长辈们不仅夸奖，也都给红包，白鹭不要，彩英说这是习俗，压岁钱要收下。因此，白鹭收了不少压岁钱。
年初二，李豆豆带白鹭给姥姥和舅舅们拜年。同样又是习俗，外甥媳妇给舅舅拜年，那是大事，初次上门，要给见面礼，压岁钱也给的多。因此，白鹭又收到了很多见面礼和压岁钱。姥姥说，白鹭是个乖巧的外孙媳妇。表哥表弟们都羡慕李豆豆艳福不浅，吃饭的时候，举起酒杯轮番轰炸，这次李豆豆是真的喝过了量，又是白鹭把他载回来，端茶倒水。
年初四，新女婿上门送年礼。新女婿为大，岳母给的红包也很大。白鹭同样在厨房帮妈妈做菜，具体说了什么，李豆豆也不得而知。吃饭的时候，岳父和两个大舅哥也是轮番敬酒，李豆豆回来之后又睡了一天，破五的小年也躺在床上度过。
年初六，大舅哥回年礼，李富农找了近门几个酒量好的侄子过来陪酒。都是年轻人，聊来聊去不免聊到社会风俗和男婚女嫁，这大舅哥也是连连叹息，端起酒杯就不劝自饮了起来。
听说大舅哥回去后睡了三天，还跟老婆闹起了别扭。
十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午，李豆豆带着白鹭去逛了庙会，还买了几筒烟花，晚上放烟花的时候，把整个村子都照的色彩斑斓。
吃过了元宵，这年就算过完了，李豆豆和白鹭一前一后回到新房。李豆豆将结婚那天剩下的两瓶葡萄酒都拿了出来。他们面对面的坐在客厅里的桌子旁，李豆豆将葡萄酒打开一瓶，倒一杯递给了白鹭，又倒一杯放到自己面前，说道：“白鹭，我们的流程今天走完了，干杯！”
白鹭苦笑了一下，也端起酒杯，说道：“为我们一起走完流程，干杯！”
没有菜肴，没有烛光，就这样，他们二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的喝起来。一瓶很快见底，李豆豆又将另一瓶打开，说道：“这是我们办喜事的那天剩下的最后一瓶红酒，随着流程的结束，我们也将它解决掉吧。”
“好，就让一切都随着这瓶酒结束吧！”白鹭伤感的说道，“来，李豆豆，我们干杯！”
他们一边碰杯一边聊，一起叙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件，说到尴尬处，二人相视一笑，说道悲情处，二人都眼泪汪汪。
只剩最后一杯的时候，白鹭醉眼朦胧的笑了，说道：“李...李豆豆，我...我的演…演技还不错吧？你得给我发…发个影…影后奖。”说完打了个饱嗝儿。
李豆豆也苦笑了一下，感叹道：“都说人生如戏，有时候演戏比现实的人生要残酷的多。”
看来李豆豆今天没醉。
“你说…说的倒是挺有道…道…道理。演戏也…也是苦差事。”白鹭说道。然后她撑着桌子站起身，扶着旁边的椅子绕到李豆豆这边，用手按着李豆豆的肩膀，继续说道：“过过…过了今晚，我们就…就是一…一个月的夫…夫妻了，你你…你还没有碰…碰过我，你想要…要…要我吗？今…今天给你破…破…破例……”
“白鹭，你喝多了。”李豆豆赶紧起身，一手托着胳膊，一手扶着肩膀，让白鹭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李豆豆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醉意绵绵的白鹭。
李豆豆清楚的记得，新婚之夜，喝点酒的自己，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白鹭美若天仙。本来就和韩璐有几分神似，再加上化了妆，使他朦胧中以为那就是韩璐。当他要去抚摸她的脸庞时，白鹭突然站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将沉醉于美色中的他打醒，韩璐瞬间变成了白鹭。白鹭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这辈子都别想碰我！紧跟着婚纱没有换，连妆都没有卸就扑到床上去了。只剩自己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站着，很久，很久。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在无奈和悔恨中度过。
李豆豆绕过去坐在了刚才白鹭的位置，又将目光看向趴在桌子上的白鹭，想起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就像行云流水一样，如梦如幻。他知道白鹭刚才那句话可能是故意的，她虽然身体不听使唤，但不至于失去理智。
他想起了那天在晾台上，两人谈了很多事情。一开始白鹭是充满敌意的，当李豆豆给她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白鹭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这是他们二人相识以来最敞开心扉的一次谈话。白鹭说，我们之间没有爱，当然也更谈不上情，我们只是在完成一个流程，一个可怕的流程！对于白鹭这种说法，李豆豆也表示赞同。他本人也是被这种流程推着走，不得不向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于是，他就提议，既然我们都在完成同一个流程，那就让这个流程走完吧，刚好也快过年了，也给双方的家人一点缓冲的时间。
白鹭认真的看着李豆豆，觉得李豆豆是可信的。事情都已经弄到这个地步，白鹭自己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倒也想趁此机会充分了解一下现在的婚姻流程，刚好李豆豆这样提议，她就同意了。
他们俩约定，在这个流程进行的过程中，彼此都要相互配合，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尽量让双方的家人也感觉不到异常。
也是在那天，白鹭给李豆豆讲了她和林子的事情，她还在想念林子，同时她也十分恨他。李豆豆也很吃惊，没想到他们分别是两个类似故事的亲历者，这让他更加觉得对不起韩璐，同时也更加想念她。
时间真是可怕的事物，让可怕的流程很快就走完了。时下有很多人都在走他们相似的流程，有的走完这个流程之后，而身不由己的选择继续走下一个流程，再下一个流程，直至终老。有的人，便不得不在往后的某一个流程中选择退出，只是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迫的。
但他们已经约定，只走完这一个流程。当然，这个流程并不包含男欢女爱。
夜风萧萧，吹不走人间无奈。月辉蒙蒙，解不了心中忧愁。举杯同饮真琼浆，夜深无眠假夫妻。但愿世间无牵绊，相爱成双长相惜。
十一
第二天便是正月十六，按照习俗，白鹭的爸爸要来接女儿回娘家。但她打电话说我自己回去，不需要来接，这规矩要改。
临走时，白鹭对李豆豆笑着说：“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是应付‘检查’的，这个进行中的流程可以保留，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钱给了你之后，我们的婚姻流程就正式结束了。”
李豆豆认真的说：“钱不急，反正我最近也用不上它,谢谢你陪我走完这个流程！”
白鹭走过来，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白鹭说：“也谢谢你，给了我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若愿意，我们可以走朋友的流程！”
李豆豆点头说好。
站在远处墙角旁边的彩英和李富农，会心的笑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听到白鹭和豆豆在说什么，只是作为父母，按照流程，就等着明年抱孙子了。
白鹭走了，李豆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借故回省城上班，他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家。但他没有去省城，而是去了市火车站。前两天他从韩璐以前的部门同事那里，得到了韩璐的消息。
坐在火车上，李豆豆忽然心血来潮，计算了一下，腊月十六结婚，到正月十六，除夕是腊月二十九，小月，他和白鹭的“婚姻”也刚好持续了二十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