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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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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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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画

买画

作者/马俊华

 

书画市场这两年明显冷清了,十几年前可不是这样。

那时候,书画市场可火死了,就像发生了火灾,热死了,烫死了,烧死了。那时候,几乎人人都在谈论书画,卖书画,买书画。报纸、杂志、广播、电视也整天在介绍书画、鉴定书画、拍卖书画……

出现这种狂潮背后的原因,难道是人们突然喜欢书画、热爱书画,艺术情趣高了,文化素养提升了吗?根本不是,而是书画是新奇的礼品,是变样的钞票,是硬通货,可以打动一些人,这才拉动了书画市场。那到底是什么人物有这么大的魔力,能拉动这么大的书画市场?当然是收礼的人了。

那几年,经济特别热,GDP每年都以两位数增长,卖地、基建、外贸,样样都风生水起,一公里长的高速公路成本就一个亿,揽一条高速公路工程,就能弄个几百亿上千亿的生意。搞一块地皮,上马一个楼盘,又是几百上千亿的大生意。成立一个外贸公司,产品就哗啦哗啦地卖出国门了,回来的是大把大把的美元,其他的生意也都好得不得了。

可要想干这种生意,光有胆子、能力还不行,还要有人脉,说白了,就是有权力的支持。有了权力的支持,项目就能拿下来,银行就给你贷款,这就有了资金、项目。至于人才和技术,那都是小意思,随便往地上扔一块骨头,它们就像一群丧家狗,从各个隐秘的角落里钻出来,摇头摆尾,然后就哄抢起来,互不相让。

这样,社会上顿时送礼成风。送钱、送金条、送汽车、送美女、送文物、送翡翠、送古玩、送服务……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美食城、娱乐城、浴室、发廊、KTV……一时间遍布大街小巷,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到了节假日,诸如十一、五一、春节、中秋节等,送礼的车辆能把整个城市堵得交通瘫痪……那真是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大场面。

估计收礼的人实在是收腻味了,看着藏在家里的一捆一捆的钞票,人民币、美元、欧元、日元、英镑、澳元、加元……什么币种都有;再看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也晃得收礼的人眼晕;还有一箱一箱的项链、手链、耳坠、胸针、手表……都混乱地堆在一起,像废品和垃圾一样,也让收礼的人觉得麻木,撩拨不起佩戴和翻看的兴趣。

这时候,不知是一个收礼的人,还是一群收礼的人,或者是全体收礼的人,突然喊道:“就不能换个花样,弄点字画吗?”好嘛,就这一句话,就好像往书画界投放了一颗原子弹,立马就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产生巨大的冲击波,升起一个蘑菇云,发出让人目盲的光亮……书画界火了!

书画家立刻毫无遮拦地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去的书画家就不用说了,很快就被查个底掉,连师承关系、祖宗八代都没有放过。活着的书画家更是如此,姓名、年龄、性别、单位、职务、直系亲属、社会关系、作品风格、市场行情等等,统统大白于天下。很多送礼和收礼的人手里都有一个详细而完备的书画家名录,每个名字背后都注明书画家的身份,如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书法家协会或省级协会主席、副主席、秘书长、理事、一般会员等,并列出其作品的市场价格,以备查考。可别小看这个备忘录式的玩意,它意味着对全国古代、近代、现代和当代书画家进行一次普查,类似于一次人口普查,其背后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可非常大,其背后隐含的学术投入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以与重编一部《永乐大典》或《四库全书》相颉颃,不差上下,不分伯仲,旗鼓相当,并驾齐驱。要是把这些清理保留下来,绝对算一次书画研究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成果,相当于三十个美术学院和研究所史论人才十年的集体研究成果,足以彪炳史册。可见,利益驱动的力量有多大!

在这种背景下,书画家就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历史机遇,钱好赚了,日子好过了,他们自然要大显身手了。他们的书画都供不应求,家里连门槛都快被踢破了,每天都聚着一些人,催要书画,弄得一个个书画家整天伏在画案前,像个苦力、苦役犯,画个不停,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完成收到的订单。

这些画家这么不要命地画,倒不只是出于诚信守约,而是因为钱来得太快,太多,手中的笔稍微犹豫或停顿一下,几十万、几百万元的钱就没了。

 

豪横集团老板张大拿整天就忙着买字画,这是他作为商人的主要工作,因为再好的生意,再大的单子,都需要先把画送出去,否则,一切都是白扯,都是做无用功。

张大拿对书画界的行情已经了如指掌,相当于一个编外的专家,这都得益于那些收礼者的索要,长期的耳提面命,他就再懵懂,再弱智,也经不住反复地重复。说实话,要是用这种精力背圆周率,他能背住小数点后一万位。现在,他要马上买十幅当代书画大师王宽的画,因为那些收礼者都点了王宽的大名。这也好,省了他再打听收礼者的喜好了,只是王宽的画太贵了,贵上了天。

王宽的画八个月前还是22万一平尺,现在可好,26万一平尺。张大拿好不容易预定了十幅,还预先交付了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一千万。今天,他要亲自去取回来,不然,人家也许又要涨价了。

这王宽还怪,不收支票,不接受刷卡,只收现金,还一点不打折,十幅画,每幅都是四尺整张,一幅208万,十幅2080万,刨去上次交的订金,这次得拿去1080万现金。平时看一万一捆的现钞,觉得不多,可这1080万的现钞堆在一起可就吓人了,整整装满汽车的后备箱。一般人遇上这种事,都会叫上押钞车,可他张大拿是见过钱的人,根本不把这笔钱当回事,只叫贴身的司机刘虎开车,自己坐在副驾驶座里,就出发了。在车里,他感慨道:“以前穷的时候,一万元都觉得是大钱,连吃饭都舍不得,有便宜的不买贵的,现在有钱了,一千万就像一堆废纸,还要拿去换十张废纸!”

确实,人要是没钱,不仅挣钱难,花钱也难,一分钱都是钱。可一旦有钱了,又会发现,这钱特抗糟蹋,要想花出去还真得费点心思,对张大拿这种人就是如此。就说这日常生活,其实花不出多少钱,比如,一栋别墅,也就三千多万,一辆好车,也就三四百万,一块好表,也就百八十万,至于穿的、吃的,你扔出一百万,能买回一大堆。对于一个有几千亿的人来说,这些花费都是小CASE,小意思,毛毛雨。你要是真想把这么多钱花出去,就不能买新东西,只能去买破烂。这破烂当然是特殊的破烂,换一种体面的名字,就叫文物、古董、古玩、字画。比如,商周的青铜器,汉朝的灰不灰、黄不黄的老玉,宋朝印刷的松脆发霉的书卷,元朝的青花瓷罐子,明清的皱皱巴巴的字画,等等,买这些破烂,这钱就烧得快了,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几亿的,你要揣个百八十亿,很快就祸祸完了。这也叫花钱辩证法。可见,这有钱的和没钱的,对钱的理解和消费有很大的差异,可最终都是不够花。

 

张大拿在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城外一个高档小区里。小区里全是别墅,好在有人来接,他们没有绕路,径直到了王宽家。

王宽家是三层楼的别墅,挨着一个人工湖,岸边柳树正绿,垂下繁密的枝条,把湖岸挡得严严实实,好像是他家的院墙,为他家守护那一湖平静的水面。

可走进大门才发现,王宽家还有内院,院子四周是用真正的砖头砌成的高墙,院门是用锻铁制成的,喷着黑漆,上面装饰着镀金的繁复的花枝图案。院子营造得像一个精致的微缩版的江南园林,在繁密整齐的花花草草里,藏着精巧的假山和喷泉,清青翠幽静。

司机把车子停在别墅正门的台阶前,张大拿钻出车门,循着高高的台阶走上正门,厚厚的橡木大门从里面打开,有人领着他走进去,绕过雕饰精美的玄关,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挑高的客厅出现在眼前。

客厅的正面墙壁上镶嵌着四块大幅的壁画,表面有些斑驳,但可以清楚地看出是反弹琵琶的飞天一类玩意,它们的镶嵌法有点像大英博物馆里亚洲馆的壁画,从墙里鼓出一截。这些壁画不知是不是文物,其来路还真让人嘀咕,好像是从敦煌莫高窟千佛洞里的某个洞窟里抠出来的。

客厅里的家具,不是带着虎斑一样的花梨木,就是紫黑的红木,最次也是小叶紫檀,都制作得精细秀雅,把整个客厅打扮得就像一个小型家具博物馆。

客厅对面的墙壁上摆着一排三米多高的书柜,都带柜门,里面摆着整齐的书,一边全是线装书,都横着摆放;一边全是西方古董书,都竖着摆放。西方古董书最惹眼,书脊都是皮面,带着竹节,上面烫着金字,颜色有红有黄,有蓝有绿,显得既书卷气十足,又典雅华贵。

这王宽,其实也就是六十多岁,可打眼一看,却像七老八十的年纪,雪白的头发,长长的寿眉,往好处说,是仙风道骨,往坏处说,是肾虚早衰。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质地考究的黑色对襟褂子,迎上前来,与张大拿热情地握手寒暄。

双方落座之后,张大拿开始了正题:“我把余下的1080万元现金带过来了,顺便取走订购的十幅画,钱就在车里,怎么办?让他们搬进来,验收一下?

这时,一位仆人模样的中年女人给他们倒好了茶。王宽便做出一副君子远庖厨的样子,说:“不急,请用茶,钱的事,就不劳咱俩亲自动手了,就让他们在外面收一下吧。”说完,他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说:“小王,你去外面收一下钱。”张大拿一看,立刻对身边的司机刘虎说:“那你就跟这位师傅办理交接吧。”

刘虎答应了,就与那个小王一起出去了。

 

王宽一边劝茶,一边介绍自己客厅里的摆设:“您瞧,门边上那个佛头,是东晋的,品相很好。这边那个佛头是唐朝的,它旁边那个佛龛是明朝的,纯金的。这个鎏金的叫绿度母造像,是从西藏请来的,据说,雍正皇帝时的七世达赖还给它开过光呢。后面那个青铜鼎,是商朝的,再后边那个青铜簋,是西周的……”

哦,个个都价格不菲呀。”张大拿一边看着,一边感叹着。

哈哈,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喜欢,还得有能淘到的缘分,喜欢无价……”王宽说到这里,兴致也来了,干脆站起来,带着张大拿在客厅里转了起来,一件宝贝一件宝贝地介绍着,张大拿也就一件一件地看着……

看完了那些摆设,两人又回到沙发上,王宽就讲起了自己的画:“这画画,表面看起来只是个手艺,是小技小道,可实际上,这都是指街头巷尾那些开门脸、摆地摊的画家们干的营生,我的画与他们完全不同,是大技大道,已经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是对天道大道的形象展现。”他停了停,让张大拿喝茶,接着说道,“要说我的画的地位,先得从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历史说起。仰韶文化时期那种画在陶盆上的人面鱼纹,距今都六千多年了,只算绘画的萌芽,低级幼稚,虽然占了历史的先机,可咱不跟它比,没意思。马王堆汉墓里出土的帛画,也是绘画史上低幼时期的玩意,咱也不跟它比。我就从魏晋时期开始比吧。东晋时期的顾恺之,可谓大名鼎鼎,可他的《女史箴图》就是一些连环画,连现在的小人书水平都不够。隋代的展子虔的《游春图》,也不过是画了一片毫无生气的荒山野岭,上面长了些胡须一般的树木,再涂了一些凌乱的绿色。唐代周昉画的《捣练图》,就像一堆胶卷,稀稀拉拉,松松散散,垮垮蹋蹋,连个构图都没有。只有到了北宋,这画才有了点样子,可看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只见山水不见人,没有人!人是天地之灵秀,没有人的自然是不完整的自然。李公麟画的马都是牲口棚里的马,马厩里的马,点景的东西,算不上一幅画。一匹马,离开了自然,离开了原野,还有啥神韵?再说元朝,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就是一些烂土堆和石头瘤子。明四家,虽说画得精致空灵一些,可都是小文人的小情趣、小把戏。至于清代初期,石涛的山水就是装疯行巓,胡涂乱抹,一片污浊之气。八大就是画个小品的才气,名气被虚抬了,小屁股穿大裤衩,当不起!清初四王的画,都太程式化了,不过是捡拾了前人山水的一些残汤剩饭而已。到了清代中期,更是每况愈下,扬州八怪的画都是糊弄大运河边那些盐商们的东西,那些盐商都是新兴的暴发户,满口大金牙,脖子上套着大金链子,有钱没文化,喜欢附庸风雅。扬州八怪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也只能迎合这些人的趣味和爱好。到了清代晚期,吴昌硕画了一些墙角或篱笆边的藤条野花,他满脑子是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头的趣味,可就这点趣味,还被他弄得那么阴郁,不鲜活,不明朗。至于现代的齐白石,那就是倚老卖老,把画搞得连起码的技巧都没有了,村粗俚俗,让人无法正眼看。可以说,中国画到他这里,就完全死了,其他的徒子徒孙就更不值一提了。”

王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停下来,好像终于把憋在心口的闷气吐出来了,人也跟着兴奋起来了,两眼冒光,紧紧盯着张大拿,等待张大拿做出回应。

张大拿虽然这几年为了送字画,恶补了不少书画知识,可仍然无法消化王宽这堆狂话。不过,王宽的话说得直白通俗,其道理并不难理解,张大拿听懂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心里明白,王宽的目光里有悬念,有下文。

 

果然,看着张大拿沉默不语,王宽就自己把包袱抖出来了,揭开了悬念。

王宽接着说道:“我的画出现以后,中国画才出现了历史性的突破和转机,出现了新面目、新境界、新气象,走向了高峰。你知道,绘画的背后是学识,是文化,是修行,是真善美,这是内功,是画外之功,我就内外双修,既有一流的画技,又有深厚的内功,这才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我的画就汇聚了中国文化的真善美。说起中国文化,就要说儒释道,我的画就是儒释道三位一体的结晶,里面有儒家的仁民爱物、浩然正气、大同理想,有佛家的大慈大悲,大彻大悟,圆满俱足,更有道家的寄情山水,齐物逍遥,合于大化,这些精神在我的画中第一次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看我的画,看的是大境界,大人心,得到的是大感悟,大智慧,大德行……”

说到这里,王宽自己都觉得有些激动,心潮起伏,呼吸急促,不得不停下来,猛吸几口气,才继续说道:“所以,要说我的画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地位,往后看五千年,前无古人,往前至少看一千年,绝无来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徐悲鸿评价张大千是‘五百年来第一人’,我对自己的评价是:‘上下五千年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个人!’”

王宽还觉得不够过瘾,又说道:“我的画在中国第一,就是世界第一,因为西方的画档次太低,没法与中国画比,就是再给西方五千年,他们也达不到中国画的水平,没救了。西方的画,讲明暗,讲光影,讲透视,尽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都画得死板、僵硬,不灵光,不通脱,不超然。他们画人物就光画人物,人物之外不见精神,不见操守,更不见德行修养,没有人与天地同游那种大自在的感觉;他们画山水就是画山水,山水之外,不见天地自然,什么都没有。这些画法就是人工摄影,一旦照相机发明出来了,他们的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是,他们到现在竟然还在画,不停地笔,越画越蠢!至于他们画神话,画上帝,那都是怪力乱神、邪魔外道,只能表明他们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中国有句俗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话就是说,人面对山水,要经历三个不断上升的境界,实现两次飞跃。第一个境界就是看山水是山水;第二重境界,就是看山水不是山水,而是看到山水背后的大自然、宇宙、精神、大道、至真、至美、至善;第三重境界就是又复归平常,过平常日子,即看山水还是山水。我们中国画早就达到这三重境界了,可西方还在第一重境界里打转儿……”

听到这里,张大拿恍然觉得自己开窍了,听明白了,心明眼亮了,便扑通一声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用力挣扎着,可并不是想站起来,而是趁机朝王宽跪着,心悦诚服地说道:“大师开示得太好了,我明白了,我今天请您的画算是请对了,缘分啊!”

王宽赶忙说道:“明白就好,您是识货之人,有见识,有眼光,买得对,买得及时!说实话,我的画本来是无价的,30万一平尺是不得以的润格。都说宋版书贵,一页值一两黄金,我的画早就比宋版书贵了,而且贵出好几倍!你算算,一平尺是33厘米见方,一页宋版书,总有半平尺以上吧?可才值一两黄金。一两黄金等于50克,按照现在的金价,400元一克,一两黄金不过是两万元,可我的画一平尺就是30万,半平尺就是15万,是宋版书价钱的七点五倍。这还是保守的估算,实际上至少是宋版书价格的八倍以上!现在有点头脸的人,事业有成的人,身边要是没有一张我的画,就说明他没格调,没品味,没文化,事业和地位都是假的,不正当的,未来也会后继乏力,子孙也很难富贵安康,家庭也很难和谐美满。好在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一点,都削尖脑袋到我这里求画,他们也算有救了!”

张大拿听到这里,觉得买到了王宽的画,实在是太幸运了,这笔生意也实在是太划算了,赚大发了,一股感激而又感恩的热流立刻从心窝里流向全身,又温暖,又舒服!他觉得,这都是买画带来的快感。

 

小王和刘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看到王宽不说话了,两人才凑到近前。

王宽看到了,便问道:“小王,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钱款都验收完了。我用验钞机验了两遍,又数了一遍,手都数出血了,一分不少!”小王立刻回答道。说着,他还伸出两只手,上面不知何时贴满了创可贴,创可贴上还带着红红的血迹。

“小王,你就是瞎认真,你就把钱拿进来就行了,用不着一张一张地数,张总是谁呀?人家是商业巨子,这点信誉还没有吗?对人不光要讲诚信,也要信任别人。你瞧你,用了这么长时间数钱,耽误张总多少宝贵的时间呀,以后可别这样了。”王宽温和地责怪道。

这不能怪小王,做事就要认真,当面把钱款数清楚,一笔账一笔清,两不相欠,心里踏实。”张大拿赶忙替小王辩白。

这时候,小王弯下身子,把茶几收拾了一下,然后从里屋捧出来一卷画,放在茶几上。

王宽说:“张总,这就是您订的十幅画,请验收。”

张大拿就和刘虎一起,把画打开,一张一张地看着。那些画有的画着深山老林,有的画着参天的古木,还有嶙峋的山石,石缝间有倾泻的瀑布,边上通常坐着或站着一个老人,旁边要么有一个小孩,要么有一头野鹿……一看就不是人间烟火,尤其那位老头,不是隐士,就是高士,白发飘飘,遗世独立。小孩也有仙气,不管多冷的天,都穿着开档裤子……他一边看一边赞叹,刘虎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张大拿心里想:“这样超凡脱俗的画与那些准备收他画的人比起来,实在是格格不入。那些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画呢?真是搞不明白!”

王宽又提醒说:说实话,张总,您这画要得早,我心里就是再不舍得,也得按约给您,这个信用我必须讲。您要是今天订,一平尺就不是26万了,而是32万。瞧瞧,这十幅画,您一转手就可以净赚480万呢。”

哇!涨了这么多呀!”张大拿听了,不禁扭过脸,呆呆地张大了嘴,心里惊叹道,“这画画也太赚钱了。我这才订两个月,就涨了这么多?要是真转手一卖,可是百分之二十多的利润呀,比我做生意的利润都高!这不是画钱吗?这一年能画多少钱呀!几亿?十几亿?几十亿?我以前还真小看了这些画家,原来都是来钱快的大财主!”

王宽可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就说: “唉,谁拿了我的画,那就等于在银行里存了一笔钱,可利息要比人民币高多了。就按现在这样的行情,四尺整张,两个月前一幅208万,现在256万,年底就会变成320万……十年后,就会上千万。以后还会增值,永不贬值,比黄金、美元都坚挺。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显得家里有书画气,大吉大利,传给子孙后代,是最好的东西。”

刘虎在一旁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脱口说道:“这可比炒股赚得快,也比打麻将赚得稳妥!”

 

验完画之后,张大拿就拿起一幅画,快活地与王宽合影,这倒不只是为了留念,而是当作每一幅画防伪保真的凭证。

现在的书画市场,鱼龙混杂,造假贩假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令人发指的地步,很多假画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水平,因此,凡是从作者手里买的画,买者都要拿着画作与作者合个影,这已经成了书画交易的行规。王宽的画自然是造假的主要对象,市场上到处都是他的假画,因此,张大拿让刘虎举出自带的相机,把画一张张打开,每举一张画,就与王宽留个影,直到照完十张画为止。

照完了像,张大拿把画作卷好,准备离开。

这时,刘虎凑到王宽近前,说:“王大师,我也想买一幅您的画,行吗?”

王宽盯了盯他,说:“行呀!你想买多大尺寸的?什么题材的?”

刘虎把钱包取出来,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数了数,然后又把手伸进衣服和裤子口袋里,逐个翻了一通,摸到几张十块、五十块的票子,凑到一起,数了数,说:“四千二百六十七元,怎么样?

张大拿在一旁看见了,赶忙阻拦说:“你怎么突然演了这么一出,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丢人现眼的,让我这脸往哪里搁?快走!”说完,他转向王宽,抱歉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可别把他的话当真,这点钱能买什么画!这小子,财迷心窍,不懂事。”

王宽对张大拿说:“没事,来的都是客,想买我画的,就是我的上帝,我的衣食父母,我都要恭敬接待。”说完,他转向刘虎,尴尬地笑了笑:“就这些?”

就这些。”刘虎怯怯地说。

哈哈,你真买呀?”王宽故作吃惊地望着刘虎。

真的买!能买多大算多大,画什么都行,行吗?”刘虎哀求道。

那好,卖!”王宽高声说完,转头对小王说,“拿纸笔来。”

小王犹豫了一下,走进里屋,很快拿出一个小毛毡子、一张纸以及笔和墨,在茶几上摆好。

王宽扯起那张宣纸,在一个角上折起来,裁下一块扑克牌大的面幅,在毛毡上摊开来,再拿起毛笔,刷刷刷画上一朵写意的梅花,稍微端详了一下,便拿起一支小楷笔,在旁边落了款:“壬寅冬月 王宽画”。画完之后,他放下了笔,说:“我的画的润格你也知道,一平尺32万,你这四千多元,连这个面幅都不够。不过,既然你买画的心很诚,我也就成你之美!”说完,他就拿起那张画,做出递给刘虎的意思。一旁的小王见了,赶忙走上前,向刘虎伸出手,刘虎犹豫了一下,把手里四千多元的钞票递给了小王,这才腾出手,接下王宽手里的画。

 站在一旁的张大拿看着这桩生意做成了,就催促道:“刘虎,快谢谢王大师,拿好你的画,咱们走!”

 

等送走了张大拿,王宽和小王回到客厅里,小王把刘虎那四千多元的散钱递给王宽。王宽接过来,卷巴卷巴,塞进裤袋里,自言自语地说:“一分钱也是钱呀,何况是四千多元呢,有钱就卖!不过,今天卖的这十一幅画,就那幅小画是真货,是我亲手画的,让那个司机赚了不少便宜!这小子,运气真不错!

 

2022117日于北京

20221119日修改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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