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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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俊华
一
小蚂蚁凸凸有个心愿：“让大象奇奇看见自己。”凸凸觉得，奇奇眼里就没有它，根本不知道世上有它的存在。
说起这大象奇奇，可真是太大了，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包。奇奇走起路来，不管不顾，身边的树枝、灌木，都被它撞得七零八落，树枝咔嚓咔嚓地折断，叶子像雪花一样纷纷脱落。奇奇的大脚，又大又有劲，一步一个坑。小蚂蚁凸凸每次感到天摇地动，就知道奇奇过来了。有一次，小凸凸正爬行在奇奇经过的路上，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觉得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自天而降，世界立刻漆黑一片。凸凸知道，那是奇奇的大脚掌踩了下来。凸凸觉得自己完了，可没想到，天马上又放亮了，自己毫发未损。原来，凸凸正好爬在一块石头的旁边，奇奇的大脚踩下来时，石头周围仍有一点缝隙。缝隙虽很小，可对小蚂蚁来说，却足够大了，足以保护住它小小的身子。
由此，小蚂蚁凸凸对大象奇奇就更有意见了。凸凸觉得，奇奇不拘小节，好像从来不在意小生命，可见，大象的世界始终是粗糙的、模糊的，都由大东西组成，没有小蚂蚁。
大象奇奇就连吃东西都是这样，大鼻子一伸，从树上扯下一些叶子，连同细嫩的枝条，卷巴卷巴就塞进嘴里。那叶子上的虫子、树杈上的蛛网什么的，大象看都不看，毫不在乎，好像它们根本就不是生命，与它没有任何关系。偶尔，有一些蚊子、苍蝇飞到大象的耳廓里，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叫得它心烦，它就会用那大蒲扇一样的大耳朵，狂扇几下，把蚊子、苍蝇统统轰跑，有的蚊子竟被震得垂直落下，有的苍蝇竟跌到地上摔死了。对此，大象一点也不知晓，只要耳朵里的嗡嗡声消失了，它就不再管了。
二
小蚂蚁凸凸决心让大象奇奇看见自己，它说到就要做到。有一天，它看见奇奇停在身边，就觉得机会来了。
凸凸爬到奇奇的脚边，爬上它的脚背，顺着脚背往上爬，爬上它的腹部，然后小腿朝天，向右边爬去……
很多小蚂蚁一辈子都没有见到大象的整个身体。有的蚂蚁只看见大象一只脚掌，觉得大象就像一块从山上掉下来的石头。有的只爬到大象的腿上，觉得大象就像一个陡峭的石壁，有的只爬到大象的腹部，觉得大象就是一块大石头的底面，还不太遮光，四周明亮。有的爬到大象的耳朵上，觉得大象很像一片大树叶子，总在轻轻地晃悠……
凸凸可不同，它经常在一块石板上远远地望见奇奇，对奇奇的身体轮廓非常熟悉。凸凸还多次爬上奇奇的身体，对它身体的各个部位都非常熟悉。奇奇身上的皱褶特别多，还特别深，还时宽时窄，时紧时松。有一次，凸凸爬进奇奇的一道皱褶里，不知什么原因，皱褶突然变紧，它事先没有一点预防，差点被挤扁，好在它一慌神，整个身子掉在皱褶的底部，才逃过那一劫，等皱褶变宽了，里面变得亮堂了，它才安全地爬出来。大象的腮帮子、腿裆、脖子下部，也有很多皱褶，爬起来太危险，凸凸有了那次教训，以后每次都要绕开这些地方。
小蚂蚁凸凸最讨厌大象奇奇的尾巴。有一次，它爬上大象奇奇的尾巴尖，可那个尾巴尖一点都不安稳，摇来摆去的，让凸凸稳不住身子，后来，那个尾巴尖猛地一甩，把凸凸甩了出去，落到一片草叶上，随着颠簸的草叶颠了好几颠，才稳住身子。有了这次教训，凸凸再也不往大象奇奇的尾巴上爬了。
三
小蚂蚁凸凸爬到大象奇奇腹部的边缘，就转向攀爬它右侧的肚皮，那是奇奇肚子上最圆鼓的部位，虽然有些绕远，可路面比较平整，让凸凸爬得既轻松又快捷。
小蚂蚁都特别勤快，每天都这样不停地爬，爬行在草地上、石板下、树皮上，忙忙碌碌，好像从不觉得累。一旦发现了食物，哪怕比自己的身体还重很多，它都会背上，不管路途多远，都要搬回自己的小窝里。凸凸最喜欢背起一片大大的肉屑，因为它富含蛋白质，可以开心地饱餐一顿。还有，它也喜欢吃花蜜、果汁、叶子……
凸凸慢慢爬过奇奇的大肚子，登上它的脊背，再沿着脊背向脑袋处爬。等爬上奇奇的额头，凸凸想了想，又往大象奇奇的耳朵上爬。整个过程中，奇奇毫无觉察。
“奇奇真木呀。”凸凸一边爬一边想。
凸凸爬到奇奇的耳朵边，翻过身子，往它的耳孔里爬。大象奇奇的耳孔里，开始一段路，都是毛茸茸的，可越往里爬，毛发越少，渐渐露出光滑细嫩的肉皮。
凸凸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来，像叫门一样，对着奇奇耳孔的深处大声喊道：“大象奇奇，大象奇奇，我是小蚂蚁凸凸，我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看看我。”
凸凸的声音虽然很大，可奇奇听起来却很小。说实话，凸凸要不是对着奇奇的耳朵喊，奇奇根本就听不见。这次，奇奇确实听见了。
奇奇很吃惊，瞪圆两只眼睛四下看了看，可没发现周围有任何动物，只有绿色的树林和草地。
“谁呀？”奇奇瓮声瓮气地说，还扭搭着长长的鼻子。
“是我呀，我是小蚂蚁凸凸。”凸凸高声说。
“小蚂蚁凸凸？我看不见你呀。小蚂蚁是什么东西？”奇奇疑惑地问。
“你当然看不见我了，因为我爬进你的耳朵里了。”凸凸答道，又喊道，“你千万别扇动你的大耳朵，那会把我扇掉的。”
奇奇本能地收起准备扇起的耳朵，问道：“哦，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看到我！”凸凸说。
“看到你？我为什么要看到你？有必要吗？”奇奇困惑地说。
“有呀，我就想让你看到我，因为你不知道世上有小蚂蚁凸凸。”凸凸有点生气地说
“可我看不见你呀。”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在你的耳朵里，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那我怎么能看见你呀？”奇奇觉得，小蚂蚁凸凸的声音不像蚊子那样嗡嗡嗡地让他心烦，就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四
小蚂蚁凸凸早有准备，对大象奇奇说：“你把大鼻子转过来，把鼻尖凑到右耳朵边，我就爬上你的鼻尖，你再把鼻尖凑到眼前，就会看见你的鼻尖上有个小东西在爬动，在转圆圈，那就是我，小蚂蚁。不过，你千万别打喷嚏，你一打喷嚏，鼻尖就会抽动个不停，会把我甩到地面上.我爬上来可不容易，你要耐心地忍着，等着，到时我喊你。”
奇奇的好奇心被凸凸的话逗得更强烈了，急忙说：“那好，你快点爬，我倒要看看你的模样。”说着，奇奇就把鼻子卷到右耳朵边，“我把鼻尖贴到耳边了，你快爬上来吧。”
“好，等着看我。”凸凸觉得四周一暗，就知道奇奇的鼻尖凑过来了，它就用力爬了上去，对着奇奇的耳朵喊道，“我爬上来了，你快把鼻尖伸到眼睛边。”
奇奇听到了，就把鼻尖转到眼皮底下，用力睁大了眼睛，看着鼻尖的地方。
奇奇看见了。
一个黑亮的小东西在它的鼻尖上爬着，奇奇盯了一会儿，发现它确实在转圈。奇奇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小的生命，浑身黑亮，由三节组成：头、胸和肚子，像个小怪物。
“我看见了，小蚂蚁凸凸，这么小，就一点点。”奇奇兴奋地说。
“大象奇奇，你看见了？憋住，不准笑！我长得漂亮吧？”凸凸兴奋地说，“我的腰特别细，是吗！”
奇奇正沉浸在惊奇的状态里，听到凸凸的话，特别想笑，可它想起凸凸的提醒，就用力憋着，可越憋越想笑，越想笑越憋不住，最后，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大鼻子在空中抖动个不停……
等笑完了，奇奇才觉得事情不妙了，就把鼻尖凑到眼前，仔细地打量，想找到小蚂蚁凸凸，可打量了半天，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糟了，小蚂蚁凸凸被我甩没了，不知掉到哪个地方了。”奇奇想到这里，又着急又后悔，禁不住往地面上四下打量，可凸凸那样小的身子，要是掉到草地上，可不容易找到。奇奇不免失望了。
五
就在这时候，大象奇奇听到小蚂蚁凸凸的声音：“大象，我早就知道你会憋不住，会大笑的，就及早爬到你的耳朵里。”凸凸的声音里明显有埋怨的意思。
奇奇一听，立刻高兴起来，赶忙抱歉说：“真对不起，我刚才没忍住。”
“没关系！大象奇奇，我是不是很好笑？”凸凸好奇地问，“不过，我终于让你看到了我，让你知道世上有我这样的小蚂蚁，我的梦想实现了。现在，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奇奇觉得太突然了，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可又没有挽留它的理由，就接着说：“谢谢你，小蚂蚁，你让我看见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小东西，长得那么漂亮，还送给我开心的大笑，我会记住你的。要不，我用鼻子把你送到地面上？”
“谢谢！不用你送，你的鼻尖会把我压死的。”凸凸说到这里，又重复道，“我终于让你看到了我，我的梦想实现了。再见了，大象！”
凸凸就不再说话了，它从奇奇的耳朵里爬出来，按照原路，一点点爬到地下。
大象奇奇再也没有听见小蚂蚁凸凸的声音，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身体。奇奇的皮太厚了，感觉不到凸凸的存在。不过，这次看见凸凸，让它不只大笑了一次，每次想起来，都会大笑不已，就是现在想起来，也会笑个不停。
2024年4月12日于马甸
2024年4月18日修改于马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