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季节,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屋外飘着鹅毛般的雪花,整个村庄被漫天飞舞的雪笼罩着。村口的那棵大杨树,枝头压满了雪,垂着头。茅草屋顶的土坯房,不多见的几栋清红砖瓦房,全都披上了一层银妆,冰溜子悬挂在屋檐下,好似一把把利剑。
走出大门,站在屋外,不远处的大山已不在视线里,隐隐约约地望见那高耸的几个山头,白雪笼罩着整个大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路上的行人很少。那个年月,家家户户,每到秋天都会储藏一些烧柴做饭、取暖的木材,树枝。有的来自大山,有的就地取材,有的是放置了几个月的树桩正好用作冬天取暖。乡亲们待在屋内,家家户户升起一堆堆柴火,烤火取暖,拉着家常……
清晨,雪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乡亲们准备着早饭。鞭炮声四处响起,噼噼啪啪的,顿时增添了几分热闹,几分年味。孩子们挨家挨户地去捡未响的鞭炮,攒起来,做他们最爱的玩具,或把鞭炮打开外皮,收集起来的火药用作自制小手枪的原料,或只是简单地用一根引线放在火药里,火柴点起,欣赏着瞬间升起的“焰火”,他们兴奋地跳起了双脚,围着火苗转圈圈。有的胆大一点的男孩子别出心裁,一只手拿着鞭炮,另一只手去点炮芯,在鞭炮即将响起的一刹那,一个转身将鞭炮扔到雪地里,顿时炸得雪混着泥土一起飞溅起来,几个穿着厚厚新衣的孩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个鞭炮玩的感觉不过瘾,换着花样接着玩下去,一直玩到手里的鞭炮没了为止。
堆雪人,打雪仗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山村孩子们的最爱,大人们也加入了进来,他们拿起铁锹,清理着院里的积雪,堆到一处,堆起一个个“小雪山”、“雪人”,调皮捣蛋的孩子在雪人的肩膀上插上些许树枝,女孩子会给她的“雪人”围上一圈红布当做围巾。在孩子们的眼中,雪的世界是神秘的,是新奇的,是无暇的,更是玩起来永远都不知疲倦的。
吃罢早饭,村子里的人走出自家院落,拿铁锹的,带扫把的,拿铲子的,乡亲们都动起来了,清理着房前屋后和出行路上厚厚的积雪,把雪推在路边,沟渠和池塘里。中午时分,太阳暖和起来了,人来人往的,在乡间的小路上踏出一串串脚印,雪慢慢地融化着,雪水汇成了小河流向路旁的池塘,平日里游来游去的几只鸭子也不见了踪影。要是在以往的日子,鸭子们在池塘里嬉戏着,追逐着,抢着路人扔来的吃食。
小镇上,农历的新年味越来越浓厚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趁着天好,有的推着车子,有的挎着竹篮或是用山上的葛藤编织的篮子,或是背着以往装粮食的袋子,熙熙攘攘地挤在不算很宽阔的集市上。从南到北的集市,黑压压一片,全是赶集的人。这个乡村的集市,虽说是在山区,但卖什么的都有,生活用品,种类都很齐全。老张家的架子上挂着新宰杀的猪肉,老李家卖的是牛羊肉还有一些卤制好的牛肉,老王家的成捆成捆的本地大葱整整齐齐地码在路边的摊位上,老徐头吆喝着他家的红薯粉条,老邹家媳妇招呼着路人买她家的土鸡蛋,前院的本家叔推着他那辆刚买来的三轮车,走街串巷吆喝着刚磨好的老豆腐......
“老徐头,看样子,你家今年的红薯又是丰收了吧,打了多少粉条呢?你家的粉条筋道,好吃,你这生意真是没得说的,够斤称,让人放心!这几年,我们尽是吃你们家的粉条了。老规矩,今年还是来两捆,够一家人吃上一阵子了。”站在老徐的摊位上,穿着一身褪色黄军装的中年人说道。
买粉条的中年人姓陶,名炳焱,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早些年间,老陶当过几年兵,参加过越南自卫反击战。退伍后,回到了老家,干起了养殖的生意,一家七八口子人。在老陶和他那勤俭持家的媳妇的操持下,老陶家的日子过得比周围的邻居要好一些。老陶的父母膝下是六个子女,也都各自成了家,老陶在家里排行是老三。在老陶去越南参战的那一段日子里,老母亲担心得是天天睡不好,吃不好。老陶人机灵,命大,战场上有几次,炮弹就在他身边的坑道爆炸,一起参军的有几个老乡,都捐躯了。每当老陶想起来这档子事,都是泪眼汪汪的。每到该上坟的时候,老陶总惦记着他那几个出生入死的战友,来到墓碑前,给他们叙叙话,点起香烟,放盘水果,站立在战友的墓前,一待就是大半天。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大人们包着饺子,孩子们做着游戏,或“推铁圈”或“斗鸡”或“跳山羊”。那个年月,这些也都是儿时的我最熟悉和最拿手的。饺子出锅了,香喷喷的,用一个瓷碗,撒点葱花,那时很少见现在常吃的“香菜”(芫荽),浇上几滴“小磨香油”,放上香醋,拌着新出锅的饺子,美滋美味地吃起来。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又是平时难得吃的“美食”,我们的饭量出奇的大,饺子能吃上三碗(一碗饺子有十几个)。每次改善伙食,做好吃的饭菜,奶奶都说,给你们管够,我们不吃也有你们吃的,我和弟弟直到吃得肚皮滚滚,才放下碗筷。那时的年月,有电视机的人家还很少。晚饭后,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说着话。我们复习着功课,做着寒假作业。有那么几年,村子里新盖了基督教堂,心肠慈善的奶奶,和邻居家的奶奶们一样,虽识不了几个字,但唱起教堂的歌来,学得倒是很快,后来还发展了父亲,初中毕业的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也跟着他们信仰起耶稣基督来。儿时的我,每次听到圣经里的故事,觉得很有趣,奶奶们的歌唱得也很好,虽不知其意,却乐在其中。每次他们来家里祷告,家里准备的果子是我们作为孩子的最爱。
正月初二起是各家各户走亲戚的日子,那时的交通还不是很方便,也多是土路,走亲戚多是靠两只脚丫子前往。不像是现在,全是柏油马路,家家户户开着四个轮的轿车,几分钟,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亲戚家。我们再大一点的时候,也就是10岁以后的年纪吧,大年初二去姥姥家就是我和弟弟的任务了。走着去姥姥家也就是六七里地的脚程,我们一人带上一份礼物,走在去姥姥姥爷家的路上。姥姥家坐落在大山脚下,我们也是从小就常在山里玩,和小姨一起放牛,一起捉蝎子,下河捉鱼虾。过春节的时候,天气寒冷,河里的鱼虾是没得捉了,冰凉刺骨的河水,一阵风顺着村子前的那条石河吹过,走在路上的我们不禁打起了寒颤。每年的春节,去姥姥家,姥姥,姥爷,舅舅和舅妈给我们准备了丰富的食物,招待他们来上门走亲戚的外孙,外甥儿。姥爷、舅舅的木工手艺做得好,还记得用木头给我们兄弟俩做的“陀螺”(我们儿时管陀螺叫 die liu,豫南的方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汉字代替它们),一人一个,姥姥给我们编一条鞭子,放在平地上抽打着,不停地旋转着。春节的时候去看往姥姥,我们开心的还有就是姥姥,有时是舅妈把准备好的,虽不多但却是一番心意的“压岁钱”给我们。回家的路上,碰到卖甘蔗的,我们就抽出一张纸币,买一根甘蔗,一路吃着,玩着......
郑州的雪,依然在空气中酝酿着......
在那个美丽的小山村,那年那月的雪很大,也很美。那年那月,在山村度过的每一个春节,回想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值得我细细去品味,用余生慢慢去回忆……
或许,过去的永远不会再来,一切的过往成为了你我人生最美好的回忆。那份记忆深处的烙印,父母的谆谆教诲,那份亲情印在你我儿时的心田,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