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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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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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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其实很简单

婚后一个月,我携妻搬出了给我生命、荣誉和痛苦的老屋,在远离家乡的镇子里,租了间半房安顿下来,并发誓白手起家,自创一份家业。而现实是严酷的,燕尔新婚的甜蜜,只能从记忆里找寻。

童年的苦难,少年的艰辛,让我对幸福充满了渴望。就像经过长途跋涉,疲惫不堪,饥寒交迫的旅人,渴望得到水、食物和一张舒适的床。因为得不到母爱,我羡慕邻居家的孩子。因为贫困,我忌妒家庭条件优越,无忧无虑上了名牌大学的同学。因为没有房子,我与一个个心怡的女子相爱而又相错。我很苦恼,也很无助。我渴望有一对理想的翅膀,带着我逆风飞翔。我要向前飞,飞得更高,像一只冲破牢笼获得新生与自由的小鸟。蓝天白云会给我想要的幸福。

妻嫁给我,就如同一次痛苦的嫁接。合成一个新的社会个体,恰似一只蛹破茧化蝶。我至今记得岳父的话:“要饭也得有个戳棍的地方啊!”而我确实没有那么个地方。买房子,自然而然地成为我们婚后的第一个人生目标。但我的工资实在少得可怜,买条像样的裤子也要攒上两个月,指我挣钱买房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为了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结婚时,妻放弃了买冰箱、手机的念头,带了七千元妆奁嫁过来。妻是个裁缝,靠挣加工费积累买房子的钱。为了多挣些钱,她每天早七点开始工作,夜里十二点才休息。为了多揽些活儿,她与城里的三家商场都有业务往来。为了省些钱,一日三餐,副食基本上是马铃薯。这严重摧残了她的健康,身体迅速消瘦下去,一米六二的身高,体重只剩下四十多公斤。每次出门,若是打篷车,她都要朝后坐;朝前坐,她上不来气。她吃得很少,凡是吃过第一顿,第二顿绝对不吃。我不能理解她,这也让她经常与我怄气。现在想起来,我常常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责。而当时,我却为自己火头军与清洗工的角色恼火,加上她的挑肥拣瘦,情绪就愈加恶劣。要知道,婚前我没粘过厨房的边儿。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常常扪心自问:“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妻突然病倒了,帮她擦背时,一根根突起的脊骨与肋条,给予我的冲击与震憾,绝不亚于汶川大地震。我暗暗问自己,这还是当初与我花前月下青春美貌的妻子吗?她腮边的红晕哪里去了?她手上嫩白的肌肤哪里去了?她圆实健美的身体哪里去了?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啊!怕她看见,我强忍着泪水,用手背迅疾地抹着眼角。我们从此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寻医问药,巨额的医疗费,像一只蚀心虫,噬咬着她的心。在经过短暂的治疗与休养之后,她又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一年后,我们在镇子里买了72平的楼房。二年后,我们还清了所欠的三万无债务。之后,我们在大市场开了家服装店。两年后关掉服装店,开起了美容院。我们开始考虑要个孩子,但对于我们来说,想要一个孩子,简直和登天一样难。讳疾忌医,逢人问起,只能闪烁其词。但凡遇到乡间接亲送亲那档事儿,妻却要比我承爱更大更多的屈辱。

结婚的第十个年头,妻终于有了身孕,所有的亲友都向我们祝贺。我们也沉浸在准父母的喜悦与畅想之中。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怀孕三个月例行检查时,医生却告诉“听不到胎音”,怀疑胎芽已经死了。我是在单位接妻打来的电话,乍闻,真如五雷轰顶,脑子里混沌一片。我实在记不起她后面都说了些什么,满耳朵都是她悲痛欲绝的哭泣。进城,再检查,人流,我感觉冰冷的器械在她的子宫,也在我绝望的心里搅动着,一块一块地钳着我心上的肉;一种被杀死般的痛楚,一瞬间紧紧抓住了我!透过医院宽大的玻璃窗,望出去,天阴沉沉的,刮着凄冷的风。不知多少个无人的夜里,我和妻子相顾无言,欲哭无泪,相拥着熬到天明!就像两只遍体鳞伤的狼,互相舔舐着伤口,用体温相互取暖。我们不知道幸运女神会不会再眷顾我们。因为渴望,我们祈祷。半年多的时间里,妻子不顾我的反对,四处求神问卜。我睁一眼闭一只眼,希望上帝能给她安慰!

一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妻子再孕。我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整日里提心吊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次接家人打来的电话,都要不自觉地抬头看一看天。我对阴天过敏。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妹妹打来电话,告知我妻子在美容院打扫卫生时,流血了!正送往市妇儿医院抢救,要我赶去料理!我正在主持某村的换届工作,一时走不开,从屋子里跑出去,果然又是个倒霉的阴天。中午的时候,天转脸了,我紧绷的心也略微宽松了些。心存一份侥幸,忐忑不安地赶到医院。妹妹告诉我的结果,已在我的预料之中。总算有惊无险,但妻子必须住院观察。

西医终归看不出病来。岳父岳母决定接妻子到家里调理。大量的黄体胴与“绒促素”暂时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但妻子又黑又瘦,脸色蜡黄,着实担心她带不活。经人指点,我们求助于中医世家。妹妹的大姑姐早早在诊所里为我们排号,但考虑到要排队等候,她竟直赌在了医生的家门口。我们驱车赶到时,恰好医生也从家里出来,我简单但恳切地说明了情况,医生善解人意地同我们走向妻子乘坐的轿车。医生说:“我还第一次到车里诊病。”妻子躺在座位上,经一路的长途奔波,已弱不禁风。医生瞧了瞧气色,把了脉,说是气血两亏。他也不能保证保住孩子,只能凭命由天。几幅药下去,妻子的气色转过来,六个月过去,妻子渐渐地发福了。高兴之余,我却耽着心,生怕大量的用药会影响到胎儿的性别、智力与健康。妻子的胎动很少,我又开始焦虑起来。我们实在等不到孩子自然分娩,离预产期还差一个礼拜,便在姨妈工作的县医院做了剖腹产。看到孩子我们才踏实。她裹在垫子里,躺在小床上,满身胎脂,闭着眼睛,攥着一对粉拳。也许是没征得她的同意,她哭得很厉害。一个红活的生命,长得很周正,除了前额没有头发外,一切都非常正常。我久悬的心,方才释然。孩子的降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让我体味到从未有过的幸福。那滋味就像一阵风吹过芳丛,像一片云掠过天空,像一场雨跑过森林草地……我不知道别人的幸福是什么,但我觉得我是生活在幸福之中了!

诚然,我对幸福的认识是个发展的过程。弱寇之年,幸福是一只万花筒,五彩缤纷,绚丽多交姿,它有时是午夜的礼花,有时是闪着媚眼的满天星,有时是光怪陆离如梦似幻的舞台……而立之年,幸福是一份算得上殷实的家业,一份可以走向辉煌的事业,一个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比青少年时期已经实际得多。我也一直致力于这样的人生设计,并固执地认定: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只有拥有财富和梦想,才算得上成功,才有资格享受幸福。年近不惑,侥幸得子,我才最终脱掉稚气与浮华,在温暖的灯晕与娇儿的乳香里返朴归真。我现在想要的幸福,不再是城里有房子,乡间有别墅,每年十万元的收入,养一部私家车……而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健健康康地每一天,快快乐乐地去生活,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不是吗?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中大奖的概率几乎微乎其微,基本上与名星大腕无缘;成为富豪巨贾,于某些人只是稍不留神,于我们却是《天方夜谭》;当元首与总统,我们压根儿想都不敢想。我们是小百姓,只能做一个最好的自己:相信未来,诚实地劳动;相信现在,为幸运而感恩;从从容容地迎接,坦坦然然地面对,潇潇洒洒地生活——平凡但不平庸,卑微但不卑鄙,可以不可爱可敬,但绝不可以可恶可耻;远离你争我夺,抛开名利得失,摈弃尔虞我诈,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也给别人看。

小时候,外婆讲《牛朗织女》,总喜欢看天上。长大点,母亲讲《七仙女下凡》,也总是望着银河发呆。于是,我以为“幸福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轮。”但我现在终于知道:幸福并不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而是像春种秋收那样自然,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随性,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那样欢天喜地。

真的,别把生活搞得太复杂,也别让自己活得太累。其实,幸福真的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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