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好用中药名作诗词,善于利用中药名的字义、药理、谐音,或寓意,常常运用借代、比喻、双关、拟人、夸张等手法,巧妙地将中药名嵌入诗词,令人耳目一新,读来妙趣横生。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宋代诗人、扬州人陈亚。陈亚少时丧父,由做医工的舅父养大,从小耳濡目染,中药名烂熟于胸,故也人称其为陈郎中。“陈亚郎中滑稽,尝为药名诗百首”,故而名噪一时。陈亚在担任祥符(今属河南开封)县令期间,曾作《咏牛诗》一首:“地名京界足亲知,托借寻常无歇时;但看车前牛领上,十家皮没五家皮。”该诗不仅巧妙地将荆芥、全蝎、车前子、五加皮等中药名嵌入诗中,不留痕迹,读来别有一番情趣,而且还抒发了作者对亲朋故友频繁“托借车牛”的苦恼,亦不失为古代官员杜绝“公车私用”之“檄文”。
还有云间派清代戏曲作家周稚廉的《调寄夏初临·闺怨》(亦说清女诗人范姝的《调寄夏初临·集药名和周羽步》,两词相同。):“竹叶低斟,相思无限,车前细问归期。织女牵牛,天河水界东西。比似寄生天上,胜孤身、独活空闺。人言郎去,合欢不远,半夏当归。徘徊郁金堂北,玳瑁床西。香消龙麝,窗饰文犀。稿本拈来,缃囊故纸留题。五味慵调,恹恹病、没药难医。从容待、乌头变白,枯柳生梯。”全词不仅巧妙地融入了竹叶、相思(子)、车前(子)、织女(菀)、水芥(界)、砒霜(人言)等等二十几味中药名,还以细腻的笔触将闺中怨妇的思夫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读来妙趣横生。
其实,台州道情也有《中药名》的传统曲目,唱得亦颇为生动有趣,别有一番韵味。
我家旧时称“路廊下”,常有南来北往的艺人来唱道情,《中药名》就是道情艺人们经常传唱的传统曲目之一。由于我那时年少,尚未完全记事,故虽常听,但也只记得片言只语,如:“打得尔红花血淋淋”,“吃落补腰带活血”,还有什么“生大黄”等,其他的几乎已没有印象了。红花血红,所以被打得“鲜血淋淋”,形象生动。但真正让我记住这句唱词的,还是因为那些艺人都是温岭腔,把红花的“红”字,唱作“鱼”音,与方言的“吴”亦同音,少时又特别喜欢学“外地”口音,于是就牢牢记住了。记住“补腰带活血”,是因为特别通顺易懂。“生大黄”更易记,因为有乡亲名叫“××生”的,人们就好取外号称其“生大王”。
记得十几年前曾读过一篇报道,说的是温岭某道情艺人自费录制道情曲目,为台州道情的挖掘整理作出了贡献。时下已经找不到这篇报道了,但在网上搜索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几段较为完整的道情视频,其中就有《中药名》的完整唱段。我不能确定视频中的道情艺人是不是那篇报道的主人公,但这次的意外所得,使我对原本只是碎片记忆的道情《中药名》终于有了全面的认识。
《中药名》在台州道情中叫“唱闲文”,就是有别于“正本”的曲目,相当于金华道情的“摊头戏”。《中药名》内容较短,全文区区500字,先不妨摘录如下:
“做官要做威名远,开店要开药铺店,店家原来好本钱,万药俱全买进来。读成诗书功夫精,造成万药兴隆市,青龙交杯左右煎,万药俱全造出来。能造人参赤药救天子,慌忙上殿来奏本,奏与药王得知情。官封人参都督大元帅,茅角拔出把门抬。红根长带四面剑,山栀红日登基做高官。羚羊细角不舒服,私通高丽国度反进来。交拔沉香来报信,报拔人参都督得知情,人参听话着一惊,差落熟地桂子秋腰仁,天上降落天门冬大将军,身穿山甲骑龙鳞,地下长起大茯苓,钩藤手落见阎君,将挂强大铜锤八百斤,黄贵父子出了阵,打得你皇城天花粉,打得你红花血淋淋,打得你山栀生命黄金金。山栀有病随面上,邀请你川贝先生开药方,开出来当归红花川牛膝,吃落补腰带活血。叫声杏仁便起身,石膏大黄用二分,生地少财用过拍,羚羊细角用八两,东洋西洋还不算,人参高丽要用三两半,开起来柴胡、丹皮、细芦党,川朴、熟地、生大黄,店家原来黑龙江,杞子、川莲、木香好担当,地龙盘荷泥下来,赤砂珠环胖大海,吸铁石,黑沉沉,大石蟹,若可忍,药名里面多得猛,一时唱完都不相像。”
视频原已配有字幕,但可能因时间仓促,差错较多。根据艺人所唱,结合中药材知识,本人对明显差错的文字作了大量的修改。如:“秦龙教辈左右先,万药俱全造起来”,改作“青龙交杯左右煎,万药俱全造出来”;“能造人参七列九天子”,改成了“能造人参赤药救天子”;“差入熟地贵子秋腰顺”,则改为“差落熟地桂子秋腰仁”等等,但限于本人的中药知识,以及对戏曲、历史人物的了解不足,仍有大量差错未作改正。不过,瑕不掩瑜,这些差错似乎并不影响作品的可读性。短短的一段道情,以拟人化的手法塑造了“药王封赏不均,‘羚羊细角’串通‘高丽’国造反,‘人参’都督带兵镇压。后‘山栀’生病,‘川贝’先生开方治病”的故事情节,且将中药名贯穿始终,融入自然,不留痕迹,堪称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