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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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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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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日鸟鸣

1

隐约的鸟鸣很孱弱。那便是了,雏儿们在嗷嗷待哺。

没有晨曦微露,漫天的黄云覆压,如果不是在江北,这种迹象可太像沙尘暴袭来的前兆。路遥曾在《平凡的世界》一书中写下,“无论精神多么独立的人,感情却总是在寻找一种依附,寻找一种归宿。”类似观点放在长久的羁旅行客身上,永远脱离不了的一个情愫,自然是乡愁。

然而,人类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矫揉的矛盾体。记得昨晚曾跟朋辈言及,十数载漂泊生成了一个怪症:登高北望时,每每归心似箭。而到了踏上那方热土,待不了几日,又心心念念于波谲云诡的江湖。怪不得古时候有把人称为“苦虫”的说法。安逸虽吾愿,得之复心忧。

《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三卷,唐纪九,曾记载了贞观五年(公元631年)辛卯十二月君臣对话的某个场景,“上谓侍臣曰:‘治国如治病,病虽愈,尤宜将护。倘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魏征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2

唐太宗魏征们一语成谶,后来的盛极而衰,物华天宝万国来朝的大唐,生生被安史之乱血拼掉了大半条老命,同时也敲响了整个王朝走向没落的丧钟。因此,居安思危是对的,殷鉴不远也是对的。

而苦虫也好,殷鉴也罢,确确实实发生的是,难得的年节里的闲暇,譬如一次午后躺在灿烂阳光里的小憩,譬如一次夜晚灯下放纵的茶饮,都会触发精神世界的某种负罪机制。惶兮恐兮,患得患失。说不得,这种心态大略可以纳入应激反应的范畴,例如某些国家士兵的战后创伤综合症。就像二妹说过的那句话,“老人在的时候,哪怕再难再累,每天都是浑身的力气,斗志昂扬,怎么现在一下子不知道干啥了,总是提不起精神……”

过度的心理惯性同样为害不浅,评书里有句老话经常出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然而,因噎废食,削足适履,换不来岁月静好, 曲水流觞。

3

流觞元已奚所因,更指三日为良辰。山阴坐上皆豪逸,长安水边多丽人。(宋·魏了翁 《上巳领客》)

十数载间,小儿暑假里皆会情愿或不情愿地南来,山阴径上倒从未有什么豪言壮语,对马陆虫的讶异有,对大雷电的怯惧有,舜耕山几座峰头踏遍了,他渐渐地情怀外放,眼中一片天大地大。有时候,会路过仙女湖,“丽人”们肆意笑闹,他有些意料中的羞赧,总是快步向前,目不斜视。成长当然有代价,但无论如何,一切既不会来早,更不会来迟。女儿如出一辙,在漫长的叛逆期伊始之时,父母不适应,她自己也很辛苦,全家人尽是一脑子浆糊的状态,特别是高中那几年,不断地碰撞消化,直到大学阶段,才明显有所改善。

客居中,儿子来次最多,妻有两度,女儿仅在去岁方奔赴。全员聚齐,两日欢笑,他们要去拍淮河日落,他们要去天目湖合影,而今回忆,尤感快意。

4

偶尔兴起,搜了搜魏了翁的生平。其中有时值“南来之衰,学派变为门户,诗派变为江湖,了翁独穷经学古”的记载,不知为何,忽然莫名地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遂念及自“南渡”前后以来的将近二十年间,网络上,现实中,不断有人大呼古诗词改革,极端的甚至声言应当取消格律,你看,明明是不学无术,下不去苦功夫,偏偏鼓捣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真是叫人热血沸腾而哭笑不得。伟人有句云,“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感觉放在此处,出奇的贴切合宜与振聋发聩。郭德纲说过,相声需不需要改革,自是需要,但你得是行家里手操刀,外行人跳那么欢有何用。古诗词界亦然,万古以下,大宗师们一直走在继往开来脱胎换骨的大道上,诗词不是“僵尸”,反而是奔流的江河,起承转合,生机勃勃。

至于“门户”、“江湖”,窃以为文人相轻,司空见惯,况且,文人以外,大凡是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之争,便有阶级之辨,岂南宋然,岂今日然,纵是未来,别无二致。穷经学古没有问题,只要学得精髓,改革创新是一个道理,只要提议合情合理,有益国学的发展,但投机主义者们必须人人喊打,否则,贻害无穷。

5

羁旅中读书写作,等待日落,等待鸟鸣。

其实,哪里不可以“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又哪里不可以“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呢?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强者出,弱者去,一味地自怨自艾,徒留笑柄。所有的悲欢离合死生契阔,皆指向一个核心,那便是先好好活下去,再论其他。

你只看到陶渊明“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却看不到老先生世代公卿,出入而无白丁。历史这个东西是会“骗人”的,有心人写了,有心人在看,各取所需,各得其乐,所谓真相,永远地湮灭于过往的烽火征尘了。四个字,“为尊者讳”,这就是真理。任尔巧舌如簧口若悬河,千言万语说尽,也逃不脱这个规律。

6

微信圈里有老师说,故乡的腊梅开了。

江淮这里呢,山南的梅园也正花团锦簇。

年节之间,一帮乡党争论到淮南的距离,自感八百多公里,有的则说开车计算过,约摸七百三十公里。一个是从高铁角度,一个是自驾角度。而电脑浏览器AI智能回答给出的数据是743.79,那么,即以此为基础,作一个简单计算,十二年,按每年往返五次,得出来的结果是89255公里,蔚为大观了吧。坊间历来爱以绕地球赤道多少圈来形容事物,那差不多是2.2圈,而且这个数字绝对是极为保守,中间的大江南北到处跋涉被抹煞,若问作何感想——一笑而已。

还是以郭德纲相声里说过的苏秦梗作解,“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云云。

凡事既然无解,就得认。就得敞开心扉,拥抱世界。

这不,说着说着,鸟鸣有了,梅花不也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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