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娘儿仨
小区内流浪着三条小花狗。浅黄色为主色调,乳白色为副色调,调出俊俏的模样。几朵白云飘上了背,一顶白项圈挂上了颈,四只长白靴穿上了身。更美妙的是,上翘的黑湿鼻头,住进了一所伊斯兰风格的圆拱顶的白色小教堂。教堂顶尖的两侧,一对黑亮的大眼睛仰视着你,没有恐惧和凶恶。上方那对向前耷拉的耳朵,似乎是这双无邪的大眼睛的依恋者,守护者。看上去肉乎乎的,有蹲下身伸出双手,横着把它抱在怀里的冲动。那样的话,从我的身后,你只能看到它摇晃的尾巴。
一只比另外两只明显小一圈。它是它们兄弟的妈妈。兄弟俩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它们遗传了妈妈俊俏的模样。它们的爸爸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妈妈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在还没它们兄弟的时候,它们的妈妈来到了这个小区。从此,就把这里当成了家。
小区内有一座假山,用水泥钢筋造的型,中间是空的,是个电井房。假山东侧山根处,留了几个大碗碗口大小的正方形洞口。可能是几个通风口。通过洞口往里看,里面还有些地方。这里就成了它们娘儿仨的家,一个可以挡雨但却不能遮风的地方。不过,寒风似乎不光临它们这个没有门的家。
家门口出现了几个形状和颜色各异的敞口塑料盒,怕被风吹走,中间夹挤着几块砖头。盒子里装着褐色的豆粒形状的狗粮,吃剩的饭菜。还有一个无锈钢的小铁钵,里面盛着清水。听父亲说,小区里有不少人去喂它,特别是它有了孩子之后。家里吃肉,剩下的骨头,母亲也会让父亲拿下去,送给它们品尝。父亲说,它们不认生,知道你来喂它们,冲你直摇尾巴。娘儿仨个不缺吃不缺喝的。
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我下了楼,在小区内遛弯。走到东侧后楼最东边的一个单元门前,温馨的一幕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蹲下身,把黄豆粒大小的狗粮一把把撒在洁净的石板路上,唤着娘儿仨来吃。几声大宝、二宝的呼唤后,长得一个模样的兄弟俩,摇着尾巴,伸着舌头,从修剪整齐的围成一条曲径的刚吐出绿芽苞的小黄杨丛中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任由那位大姐抚摸它们的脊背。我驻足观看,好羡慕大姐和它们如此亲密。大姐一定不是头一次喂它们。大姐一边爱抚着兄弟俩,一边夸赞,说它们可招人喜欢了,她一喊就来,有时还跟在她身后散步呢!她又喊起了老宝。它们的妈妈从小黄杨丛中探出了头,但却没有马上过来。大姐又夸起了孩子的妈妈,说妈妈有让,从来不跟孩子抢东西吃。
大姐说的很对。几日后的午后,我故意走在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娘儿仨勾起了我午后小区里散步的欲望。一位年轻的母亲蹲下身,搂着站着和自己蹲着一边高的女儿,一声不出,专注地一同盯着齐腰的绿城墙般的小黄杨丛中。我绕到绿城墙的一侧,探身看去。原来,是大宝和二宝在小黄杨丛后享受美食:趴着身子,用前爪各捧着一块还挂着少许粉红肉渣的新鲜骨头,歪着头摇着头,兴奋地啃着。不见它们的妈妈。目光向四周搜寻。十多米外的草坪中央,大宝二宝的妈妈屁股着地,后腿弯曲,前腿绷直,蹲站在那,阳光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俩个孩子。
一天没下楼了,晚上九点多了,还想下楼到小区对面的河边走一走。
来到小区南门外,几个小时前,街道对面还人流不息熙熙攘攘的街边夜市恢复了宁静,只留下身旁的大清河在独自低吟浅唱。河边甬路上,偶尔也会从夜色中冒出三三两两消食散心的行人。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少了不少。
我站在六排街道的北侧,东西瞭望,准备穿过街道,来到北岸河畔,在一排绿柳路灯的陪伴下,信步走一走。
刚迈出脚步,身后连续窜出三个小东西,快速冲向街道对面。是小区里的娘儿仨!这可不好!小区的门里门外也许就是安全幸福和危险灾难的分水岭。我的心里顿时一揪,忙左右扭头张望,唯恐在它们过马路的时候,冲过来一辆车。
我没有看清是孩子跟在妈妈的身后冲过马路,还是妈妈追着孩子冲过了马路。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平安到达了马路的对面。
来到马路对面,它们没有停留,贴着甬路中央的灌木丛,一直向东跑去。在它们的前方,有一个成年男子,背对着它们往前走,手里提着绳子,牵着一条小狗,是棕色的泰迪。娘仨儿的危险行动,就是为了那只比它们还小一点的有着主人宠爱的但却被拴着绳子的泰迪?主人肯定是宠爱泰迪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带着它出来遛弯。那根拴着泰迪的绳子也应该是宠爱的见证,有了绳子也就避开了走丢的危险。娘仨儿是想交个新朋友,还是牵挂人家被绳子拴住了自由?
兄弟俩的母亲停下了脚步,冲着离牵着狗的陌生男人越来越近的两个宝叫了二声。应该是喊儿子回来,怕有危险。可两个宝玩嗨了,一个跑到了陌生男子的身旁,一个跑到了陌生男子的身前,要和新朋友贴个脸。
我又紧张起来。脑海中闪现出了两个可怕的画面:男子猛然飞起一脚,一声哀嚎,大宝被踢到马路上,再也站不起来。没等二宝缓过神来,就已经被此人一把薅起来,夹在腋下,任凭蹬腿嚎叫,也无济于事。
百度新闻中,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更不少有。小狗被一群孩子从高楼扔下,伴随着小狗极度恐惧的嚎叫的是几个孩子开心的笑声。小狗的脸在滴血,掉出血淋淋的长舌头。它的嘴和鼻子被人用枪打掉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它还冲人家摇着尾巴。手术台上,虚弱的它还不忘对抢救者们摇尾巴。救助站的人从下水道中救出一只小黑狗,骨瘦如柴,目光惊恐。被救出的它一直蜷缩在笼子的里角。工作人员把它抱出笼子,它竟然吓得浑身颤抖失了禁,哀嚎着挣脱开来,又钻进那个没有光的角落。在那个没有光的角落里,该有多少场噩梦缠绕折磨着它!
如果武陵人领着太守找到了这个世外桃源,那么消失的就会是两个世外桃源。一个是桃源中人生活的世外桃源,一个是桃源中人心中的世外桃源。他们心中的世外桃源,人与人之间,甚至天地万物之间,没有邪恶、复杂、猜疑、防范、伤害,只有善良、单纯、信任、友爱、和谐。如果相邀还家设酒杀鸡回报的却是出卖和杀戮,桃源中人心中的有和无移位了不也无可厚非吗?对于茫茫宇宙来说,地球不就是人类的世外桃源吗?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为何还要相互之间制造噩梦呢?
也许新闻放大了恶。陌生男子没有理这俩兄弟,抱起了自己的狗,向马路的北侧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南北走向的通达河畔马路的胡同中。兄弟俩不会追去吧?还好它们只是呆望了一小会儿,就折身往回跑了。
我又担心它们再次过马路是否有危险。
噌!噌!两个小家伙很果敢,再次加速冲过马路,向着小区横放车杆却对它们敞开胸怀的大门冲去。
我的心刚放心,腾地又升起不安:是两个身影回了家,它们的妈妈没有等着俩个孩子一同过马路回家?还是它已经独自穿过马路,安全回了家?
踏着夜色,带着牵挂,我穿过街道,向小区南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