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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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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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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高底线(短篇小说)

县发展局新任办公室主任高起又被刚来不到半年的魏益民局长带出去公干,随行的还有陈副局长。

尽管他们是在下班以后才悄悄出去的,但张副局长和局里颇为活跃的三个科长还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为了及时掌握局里其他领导的进出信息,两个保安都不同程度地被局里各种长字号人物收买着,收买的礼物多是一条烟或一瓶酒或一罐茶叶。两个保安总是挤出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的表情收下,表示会不辜负局长或科长的关心。他们也知道长字号们给的这点小意思,不过是从家里的礼物堆中挑出来的,多半快要过期,所以只是嘴上感谢,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下班后就带上收到的礼物回家,拿去给家人或亲戚或者需要求到的人。不过,两个保安倒也懂规矩,为了永久的相安无事,都不跟对方透露自己又拿了谁的什么礼物,就只闲聊几句单位以外的民间事,然后换班走人。

一进入农庄的包房里,三个科长就研究起了魏局长和高起,口气里多了酸味,不再是当初的不解。

“我还是不明白那高起来了什么狗屎运。五年前还是科员的我跟他共一个大办公室时,我们虽不是什么官,但咱们局是有实权和实惠的单位,帮不了亲友们大忙,但开点外面的人不容易拿到的小证明或者帮熟人插个小队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亲友们事后都会请吃个饭,表示答谢。看他高起没什么坏心眼,愿意帮人,又不贪吃,我们好几次带他去参加我们哥儿们或者亲戚的答谢礼,饭后亲友们都会奉上点小礼物,我们都觉得很正常,可他高起硬是不收,老说来吃饭已经很不好意思,还要收礼,回去就更睡不着了。我说多收几次就习惯了,他说不想给自己开这个口子。我生气了,说官员才要保住底线和抬高底线,你一个普通科员讲究什么?老这样扫兴,以后可不敢再叫你出来了。他竟然无所谓,说如果老是这么客气的话,还是别叫他来了,他想活得自在而长久些,不想一下子被撑死,还落下坏名声给人闲话。我说你以后帮一下别人,不就心理平衡了,他说他也没什么能力帮助谁,就算帮了,也是举手之劳,不该让人家回报。你们也遭遇过他的扫兴吧,所以他在局里就活成了孤家寡人,让我们生气的是,他竟然还心安理得。想不到新局长一来,他就成红人了,直接就成了办公室主任,虽然是副的,但管的是正职的事。当办公室主任不到三个月,就在八小时以外单独陪着新局长去秘密干了三次活。按常规,局长出去公干或私干都要带秘书的,办公室主任只有留守单位的份,但局长竟然只带他高起去而撇下了秘书,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跑在我们前面?”

“人是三节草,不知那节好。可能他高起的狗屎运到了吧,但我看,主要是魏局长要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老把戏,想在新单位先扮演廉洁的角色,所以重用了高起这种看起来不吃人间烟火似的老科员,每次出去,还轮流带上其中一个副局长,并不是固定带着某个副局长。看来魏局长还会升,要不然为什么把他从油水不很多的工商局调到我们这由县府直接掌控的吃香喝辣的发展局来?要不然他在我们这流油的局里装廉洁干什么?我们这发展局曾经叫建设局,后来叫发改局,想到发展永远是硬道理,改革已经是必须的要求,无需再强调,前几年干脆就叫发展局了,反正都能决定全县的经济发展走向和县里工商业的沉浮。最不该的就是老局长进去了,要不然,永远都不会有他高起弯道超车的机会,我们也不会被插队。”

“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魏局长才来三个月,高起也才做了两个多月的办公室主任。平时叫你们多学习点,你们总是不听,整天就去关注那点文件和别人的风吹草动,神经兮兮的,还把自己弄得愚蠢了。多跟伟人学着点吧,伟人早说过,要放长眼睛来看事物的发展。”

魏益民来到发展局,不允许开欢迎会。一个星期后,跟留下来的两个副局长和一帮科长开了个简短的见面会,就直接叫高起进办公室,说是有事要咨询一下。

魏局长说也就是交流一下而已,叫高起别那么拘束,可高起还是宁愿正襟危坐,不想让新来的魏局长觉得自己没规矩。局长只好给高起递茶,然后开口:

“老局长和原来的办公室主任都进去了,我想请你来做我们局里的办公室主任。”

高起愕然:

“为什么?”

“不愿意接受我的诚邀?”

“不敢,不想进步的员工不是好员工。只是,我还只是个普通员工。”

“是科员,不是普通员工。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的觉悟很高,始终严格要求自己,换个说法就是你的底线比别人高。有不少一把手是被身边馋嘴的猫拖下水的,为了大家的好日子能长久,我要先扫干净自己和自己的身边。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觉悟高的原因,希望你不要说套话。”

“哪有天生的高尚者?纯粹是被身边的故事点醒了”高起说,“我叔叔好不容易混到了县二中校长的位置,不到一年就飘了,被人鼓动着学会了乱张嘴和乱伸手,没多久就被一个承包商告了。这承包商先带着东西来拜访了我叔叔,想承接学校的一个大工程,但因为灰色的利益还没谈拢,我叔叔收了礼也不签字,以上级政策为借口先拖着。那承包商又来拜访,顺便把钱放进了天衣无缝似的茶叶盒里,转身就打了电话给纪委。一个中学校长,只知道学别人贪,又没多大背景,也不狠,结果就被上级重视了,抓了起来,成了腐败典型,从此家里就垮了,堂弟再也没脸回县里呆,到南方去了。叔叔出来后,也不好意思留在老家,到外地一间民办学校当了个主任,被几个年轻的校长领导着。要是叔叔清醒点,别放开胃口,凭他省级学校校长的身份,即使只靠工资和奖金生活,日子也不会差。退休后也许还能挂上个县人大副主任或者县政协副主席的头衔,又可以到本县的民营学校里当个校长什么的,我堂弟还可以考进县里有前途的实权部门。结果因为收不住的贪念,享了自己不该享的福,转眼间遭了祸,我堂弟只好到外地去寄人篱下,打那未必有前景的边缘工。自古人心不足,但实际上合法的小福才会长安。”

“也有人没事呀。”局长说。

“人家有那命,我可没那福气,就算有,我也不去享那种折寿福。我相信物质不灭定律,所以也相信有所得必有所失,正如电影台词里所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魏局长点了点头,继续道:

“所以,我没看错你,就接受局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吧。”

高起还是忐忑:

“那么多科长,他们都比我优秀,当领导的时间都比我长。”

魏局长摆摆手:

“他们眼里盯着的是副局长和我的位子,办公室主任的职务,是降他们的级了。”

高起还是犹豫:

“我没干过,不知道怎么入手,怕弄错。”

局长挥挥手:

“我会教你,你只需要完成我交代的大事,那些小事,交给办公室里的其他科员去干。”

高起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尽力而为,希望局长多多指点。”

高起本想说他越来越认同大学时那哲学老教授的说法,说物质和精神既是相辅相成,也是一对矛盾,良性而有度的物质追求,会养出健康的精神境界,健康的精神境界则会让人进行恰当的物质追求。但即使是合理的追求,如果对一方的追求严重超过另一方,那也会因为过分失衡而走向畸形。然而高起担心有在领导面前掉书袋间接教训领导之嫌。

第三次陪着魏局长外出公干的剧情却出乎意料。

几个被集中起来提醒要正道发展的龙头公司会上表示一定尽到县办企业的榜样,而后说要在就近的农庄里便饭感谢县领导的关心,希望魏局长继续指导工作,不要拉远了鱼水之情。

魏局长拿出反腐文件,打开手机录音功能,说市里和县里刚召开了反腐工作会议,不要顶风而上。魏局长玩笑着强调:

“我还想正常地过退休生活。高起主任,今天是你开车,你得保证回去时,车里跟来时一样。”

对方微笑着看看陈副局长和高起,魏局长叫对方不用去考验高主任,说高主任可是凭着底线高的名声被他提上来的,绝不会那么快就砸自己的招牌。

高起坚定地点了头。

对方不甘心,说带点体现他们公司特点的小礼物回去顺便宣传一下县里的企业,应该可以吧。魏局长说支持和宣传县里的企业,他们责无旁贷,但礼物就免了,县里的文件说,五十步和一百步都是礼,性质上都是收受。

见魏局长一脸严肃,对方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再说了。魏局长庆幸对方没有要求看文件,那文件是前年发的,一直放在抽屉里,还跟新的一样。

县物资公司张老板偏偏赶来了。张老板本来也在约谈之列,却迟迟不见露头。都知道张老板是县政法委王书记的亲老表,一起读书时,富于哥儿们义气的小张没少帮小王出头,成绩优秀的小王回到老家的政坛后,也没忘本,一直回报着小张,直到小张变成张老板,小王变成了王书记。魏局长也不希望张老板来仗势耍大牌,只想私底下单独拜访他,想不到他迟到也赶来了。

魏局长估计是在场的老板们特意催他来的。张老板倒是仗义,城府却差些,容易冒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甚至尴尬不已的言行。魏局长严阵以待,也做好了以退为进的准备。

张老板意外的粗中有细让魏局长左右为难。张老板提了两盒特产,大大咧咧地对魏局长道:

“总算赶到了,我可不是不来啊,出门后,路上见到你姐姐,她说好久没见你了,非要我顺路带上点你小时候喜欢的小吃给你。你知道,你姐姐是我的霸道师姐,我哪儿敢不答应她啊!”

高起悄悄建议局长拆开礼品盒来看看真假,局长马上小声说当场拆礼盒,不礼貌,万一是假的,也让张老板难堪,不好,只能装傻,早点离开。

其他几个老板也不傻,房地产公司李总代表几个老板建议道:

“魏局长,您看,自古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相逢不饮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为了您的原则,我们都违背了古训,不敢便饭招待您了。但张老板和您姐姐也提醒了我们,总要带点小纪念品回去吧,不为什么,就为体现政府和企业的鱼水情嘛,平时不是总有人说发展局跟企业只有利益关系吗?我们就证明给他们看,政府的相关部门和企业也有纯洁的友谊。各位,是不是?”

其他几个老板都鼓掌说好,张老板也跟着鼓了掌。

魏局长又指着高起,跟几个老板临时胡编道:

“那还是由我们的高主任来决定吧,他是我们局里的纪检组长,我们都要接受群众的监督。”

高起似乎也体会到了魏局长的难处,来了点小妥协:

“谁叫咱们生活在讲究情义的地方呢?这样吧,各位的礼物,我们可以接受一点,但只能接受那种一眼就看清楚的小礼物,不能用盒子装着,不能有什么暗格。然后,我们也回赠相应的小礼品给各位。”

李总盯着张老板说:

“你带来的东西可是有盒子的。”

张老板瞪了李总一眼:

“那是魏局长的姐姐托我转交的,你怀疑?这就不太懂事了吧?”

李总不想得罪张老板和魏局长,找了别的理由:

“我们当然要接受群众的监督,但我们的组织原则不是民主集中制吗?最后都得由领导来结案陈词吧,要不然怎么体现政府的领导?”

理由越来越大了,弄不好还要被戴上能压死人的高帽,魏局长又让点步,却亮出手机:

“李总的政治觉悟很高,但双赢是我们的大佬们提倡的合作原则,咱们就再各退一步吧,我们不用回赠你们小礼品,但真的只能接受你们可以三百六十度看清楚的小纪念品,否则我们只好立此存照了。”

高起不便过分扫领导的脸,但为自己打起了预防针:

“下属自然要服从领导,请几位老板帮着作证,这可是你们要求我们局长做的决定,不关我的事。”

魏局长的脸阴了一下,高起装作没看见。

担心纠缠下去会使自己的礼物露馅,张老板催大家爽快点,都是干大事的人,别斤斤计较婆婆妈妈的,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都还要忙着去为县里的经济发展作贡献呢。

为了让其他老板相信刚才带来的确实是魏局长姐姐请求顺带的家里特产,张老板也到车里拿来了自己的纪念品。

高起奉命检查了李总他们给的纪念品,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但高起心里还是忐忑:尽管只收下每人一小件纪念品,但都是精美的工艺品,每件至少一千元。

一个星期以后的周六下午,和高起及张副局长下乡公干完毕刚回到办公室,魏益民局长和张副局长及高起就被恭候多时的县纪委干部带走了。不知是为了考验双方还是为了羞辱魏益民,县里特意派了两个很熟悉魏益民的纪委领导带上手铐过来。纪委这两个领导曾几次在别人组织的秘密饭局上见过魏益民,互相敬酒后,还称兄道弟。

纪委来的两个领导似乎有点难为情,魏益民大方地伸出手去,叫对方别不好意思,都是奉命行事,拿政府的钱,怎好不听上级领导的指令?魏益民还想说以前的酒场话,都是官面文章,彼此并没有什么感情,不用难为情,但他知道已在屋檐下,不宜再调侃官差。

魏益民他们被纪委带走的事,县电视台当晚就及时地播出来了,说是发展局局长魏益民违法乱纪,已被审查。字少而事大,第二天,关于发展局局长魏益民和一个张姓副局长及办公室主任高起被带走的分析和结论,就以三条权威的说法传开了:

“魏益民是在工商局局长的任上就被纪委盯上了,之所以还调他到更为吃香喝辣的发展局来,是为了麻痹他,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升,放松警惕,方便纪委调查。”

“比较可惜的是高起,好不容易才当了几个月的办公室主任,就被陪绑了。不过,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单位,要说他几个月来手上一点都不沾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据说那高起很不懂事,不会也不愿意为老大承担点风险。”

尽管没查出高起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回原单位上班,但高起明显感觉到新局长已把他当做了瘟神,同事们也把当初的嫉妒变成了报复性的冷落。老婆的安慰也很敷衍,甚至掩抑不住深深的失望。高起打算硬气点,辞职去卖烧烤算了,反正自己平时就爱吃烧烤,也跟开过烧烤店的表哥学过一段时间,相信生意不至于太惨。另一个在开着饭店的表哥说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成的,为稳妥起见,还是下班后先去试试吧,免得到时候没有退路。毕竟已经有了老婆和孩子,得负责任,不要太任性,不要让家人跟着担惊受怕。冷静下来的高起觉得表哥说得有理,恰好一个玩得好的同学要出去旅游几天,高起便借他的烧烤店来试营几个晚上,亏了自己承担,赚的话分三成给同学。

华灯初上,暂时成了烧烤店小老板的高起起劲地站在店门口吆喝:

“老少爷们,走过路过别错过,不加过多的佐料,只靠新鲜的肉和基本的油盐,加上秘制的酱汁就烤出的特色烤肉,包你不虚一吃。”

尽管外地来的个别美食播主吃过以后在公众号里播了出来,给了高远好评,说是货真价实,没有放杂七杂八的佐料,全靠烤功;高起也截图放大,立即打印出来挂在店门口,但零星进来的依旧多是外地游客。本地食客则多数进了二十米外的那家烧烤店。高起知道,那个同行烧出来的味道跟自己也差不多,但人家有个优势,妹夫在县组织部做着副部长,尽管副部长夫妇从不出现在那店里。

老婆没有跟高起一起来看店。

没升职前,老婆多次告诫高起:

“你就一个普通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好不好?活得接地气一点好不好?我们母子已经不奢望你能给我们别墅和豪车了,只求别再活得像个唐•吉诃德,别再让我们跟着成为笑话。真不知道你这种不会变通的人怎么能进到发展局这种被人挤破门槛的单位,你占着这个名额,实在是浪费了,应该给那些更会发挥它的作用的人。”

高起说有实权和油水的部门里多一些像他这样的人,才是大家的福音,才能为家族积德,让家族平安无事到永久。

八十年代初,有专业知识的基层干部稀缺,难以满足改革开放的要求,政府从落榜的高中生里招考了些干部,高起的父亲从小品学兼优,因成分不好而没有完成完整的初高中教育,达不到高考录取的要求,但考个基层干部的知识储备还是足够的。从镇工商所兢兢业业干到了县工商局。虽然最高只做到了个股长,但对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不错,起到了长兄为父的作用,一直把高起的叔叔供到大学,毕业后安排进了县一中教书。受本分大哥的影响,勤勤恳恳着干到德育主任时,高起的父亲病死了。高起快要从省财经大学毕业前,已是一中副校长的叔叔把工商局局长那成绩只列中等的儿子塞进了尖子班,并帮着开了些小灶,让工商局局长的儿子变成了中上生,于是高起顺利地进了县工商局。没想到叔叔在一中副校长任上调去二中做正校长不到三年,就被纪委带走,从监狱里出来不到一年就郁闷而死,家道因此中落,高起从此坚定了细水长流的人生,决定遵规守纪着微笑到最后。

升了办公室主任后,高起不无得意地跟老婆说:

“怎么样?谁说你们眼中的迂夫子就没抬头机会了?”

老婆冷冷回道:

“你那种不懂事的做法,看你能干多久。”

高起说恰恰是他这种人能笑到最后,老婆丝毫不相信:

“靠你?随时都有丢饭碗的可能,到时怕是连古代的寒窑都住不上。”

看出高起要一意孤行,痛心疾首的老婆干脆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高起知道,再不翻身,离婚协议书很快就要来到了,多半还会失去孩子。

望羊肉兴叹的高起更多的时候是在暗地里问世人为什么,问自己怎么办,不禁又回顾自己升为办公室主任后跟着局长出去公干的两次难忘经历。

距离县城二十公里的横银镇处在交通要道上,有三条国道在横银镇中心旁边交叉而过。横银镇的小工厂小作坊以及小商店数量一直居全县各镇之首,横银镇上交的税款多年来也占了全县的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但横银镇大小老板们假冒伪劣和偷税漏税的手段也不可小觑,如果有一所假冒伪劣和偷税漏税学院的话,这里的一个小老板都可以去充当一个教授。固然他们假货的售价并不高,顾客并不讨厌,但总是不时被所冒厂家投诉,县里在外的名声越来越差,早晚会影响到全县将后的发展。魏局长觉得有必要将上任发展局后的第一把火烧在横银镇。

征得县委县政府同意后,秘密联系了工商局税务局和公安局,分别抓了一个搞假冒伪劣商品和偷税漏税方面的老板,再加上几个外地投资商的撤资决定和一些外地游客的差评,制作成了短视频,发给其他老板,带上县府的一个常务副县长,一个公安局副局长,一个税务局副局长和县电视台记者,到横银镇开了个有着警告意味的现场会,鼓励居民们充分发挥监督作用。

务副县长、公安局副局长、税务局副局长和记者都说还有急事,先走了。魏益民也有事,但他想继续给镇领导敲警钟,因此答应去赴镇里的招待宴。

应魏益民的强烈要求,招待宴会地点设在一个不起眼的农庄里,镇里的人员也只有管工业的副镇长、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和镇派出所所长。

东道主来电话告知了隐秘农庄的地址,说他们要赶紧回单位去落实今天魏局长一行领导的重要指示,大概半个小时后才到,要魏局长由镇政府办公室刘主任带领着,先去熟悉阵地,到时酒桌上以逸待劳,大显神威。

魏益民、陈副局长和高远跟着刘主任进到包房里坐下不到十分钟,第一杯茶还没喝完,四个大方而妖艳的风尘女子就冲了进来,关上房门,自来熟着嗲味十足地径直抱起刘主任怨道:

“哎哟,我的刘哥,好久没来了,又去招呼其她妹妹去了?你究竟要几个妹妹才够?就分一点雨露给小妹我不行吗?”

其她三个姑娘大概也做了功课,分别令人怜惜地哀怨道:

“哎哟,魏哥,久闻大名,今天才有幸见到了本尊,真是三生修来的福。人生苦短,良宵也苦短,我是慕名来配合魏哥的与民同乐精神的,看来魏哥也是个才子,自古会风流才是真才子。魏哥您就发指示吧,我是要坐在您大腿上还是该坐在进您的胸口上?要不就直接坐进您心里去?”

“哟,陈哥,好久不见您来了,总去别的地方扶贫,也来扶持一下我们嘛,要不然,怎么一起奔小康?”

“高哥还是那么君子,但也该来支持一下我们嘛,要不然,我们怎么做良民?这年头做良民的成本好大呢。”

镇政府刘主任半推半就,魏益民局长本能地闪躲,高起则堵住几个风尘女子,大叫非礼,让魏局长和陈副局长躲到门外。

农庄老板及时出现,问是怎么回事,魏益民说:

“正想找你呢,我们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女子,她们凭什么就冲进我们包房来动手动脚的?”

带头的女子反咬一口道:

“明明是你们叫的服务,竟然不认账?想吃霸王餐?”

围观者差不多站成了一圈,魏益民有点慌了,一下子不知怎么反驳。高起接棒道:

“你说是我们叫的,谁能证明?你说我们吃霸王餐,那调出监控来看,要不然就报警,警察可以来查审问。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医院检查。”

老板打圆场了:

“一点小事,就别闹大了。闹得全县都知道,对谁都不好。在我店里出事,我的麻烦会最大,我还想继续找饭吃,各位就请讲点江湖仁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样?要不然,我以后做不了生意,成了贫困户,又得麻烦政府呢。”

魏局长不想继续被围观,同意不再追究,但饭也不想吃了。刘主任急了,说这可是镇里的书记和镇长定下的,要是提前散伙了,他至少要被冷藏一个月。魏局长像是说刘主任,也像是说饭庄老板道:

“今天我们现场会的中心就是合法经营,结果竟然出了这种自以为是的作风,想让你们镇里背上不规矩的恶名吗?看来我们得报告县委县政府了。”

担心还有麻烦,魏益民打算先撤,回头再教训镇里的负责人。高起说就算作客不成,也跟主人家说明白吧,客人先走,过后就说不清楚了,主人家就有理了。刘主任看着魏局长说他可是奉命先来接待的,他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很难做,还是等他们镇领导来了再走吧,要不然他可没法解释。

想了想,魏益民点头说:

“对,虽然不带走半片云彩,但咱们来得光明,也要去得光明,不能悄悄地走,不能轻轻地离开。”

镇委副书记很快赶到,一脸懵似地问刘主任是怎么回事,刘主任说他可不敢腐蚀县领导,还是交店老板来说说吧。

以后还得在镇里找生活,店老板不敢不配合镇领导,编起了理由:

“我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不是没觉悟的人,不敢乱来呀。我怀疑是有人弄错了。”

镇委副书记不信:

“那为什么那几个女子能叫出三位领导的姓?”

魏益民正在斟酌词句,高起盯着镇委副书记,抢先插话:

“书记,重名的人那么多,就算是同名同姓,也未必就是可信的证据,何况还只是叫出了姓?再说了,虽然这种并不美好的误会是发生在老板的店里,但也是你们管辖的地头,要真的问责扫黄打非的事的话,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呀。”

镇委副书记只好转移话题:

“让几位领导受惊了,是我们照顾不周。但肚子总要填的,如果担心这里不安全,我们可以换个地更保险的方,希望领导们体谅下属,别让我们长久地过意不去。”

魏益民晃了晃手机,说县里刚来了紧急任务,要去加班,讨论将后县里的发展方向和发展方式,镇里的好意,心领了,以后再多玩一下,说不定几天以后就会再来。

镇委副书记没有请魏局长对横银镇的工作提进一步的宝贵意见,魏益民只得直接强调了:

“感谢你们的热情,我们没有什么回赠的,就借着今天开会的主题再提醒你们几句。我从来不相信水太清无鱼的说法,你看没有受污染的大海里,鱼不仅多如牛毛,品种也多,还干净卫生,味道鲜美。事实上是浑水里没多少鱼,就算有,也尽是些里外都很脏的鱼。固然山林里只有一种树的话,也太单调,而且免疫力会严重退化,一旦染病,很快会枯死一大片。不过,如果混进一两种害虫,整片树林同样会很快枯死。如果鱼塘里混进一两条侵害性的毒鱼,鱼塘很快就会只剩下那些吃鱼的鱼。不用我明说,你们也该知道要养着什么鱼和怎么养了吧?”

镇委副书记不再强留。

车上看着县城的方向,魏益民表扬高起:

“好在你够警觉,否则我们要留下把柄给横银镇的人捏了。”

高起说今天的事可能就是碰巧而已,而后玩笑地说他还感到不平:

“他们也太看低我们了,再怎么也要派几个素质高一点漂亮一点有点风韵的来呀,竟然派几个艳俗的野妹子来。”

魏益民笑笑不说话,陈副局长说:

“魏局长不好说,我来探讨探讨吧,据说,我强调一下是据说。”

魏局长会意道:

“知道,你是听说,没人说是你的亲身体会,快说吧。”

“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所以古时有些皇帝会撇下三宫六院,微服出去找民间女子,甚至逛窑子,觉着新鲜。那些女子不知来者是皇上或官人,没有那么多顾忌,比较自然率性,让皇上或官人觉着有味道。曾有一拨人去饭店吃饭,发现店老板在包房角落里放了一坛酒,于是大家都放下带去的贵重的瓶装酒,偷偷去舀了人家的那坛酒,结果懊悔地发现那酒很淡,甚至有些酸。这帮食客并不是好占小便宜,而是好奇,喜欢寻求野味。”陈副局长说,“后来有人总结出了猎艳的经验教训,说跟有素质有韵味的女子来往,容易陷进去,没完没了地花费金钱、时间和精力,容易惹出大麻烦,不如找风尘女子,虽然俗点,但妖艳,直接,花样又多,够刺激,更主要的是一次性交易,彼此不了解,不会留下后遗症。唯一的麻烦就是有可能中招,那就要事先问清楚,或者看运气了。要是不幸中了彩,那就到外地去找民间医生吧,反正现在医学进步了,解决这点风流病是不成问题的。清淡醇香的酒,因为有一种循序渐进的诱惑力,喝的人会放松警惕,不知不觉中就醉了,一旦喝醉,会晕晕乎乎的,好几天后就算醒过来,也还会疲乏。而比较浓烈的酒,虽然容易醉,但酒劲散得快,第二天就清醒了。”

高起点头,说:

“人首先是动物,七情六欲总是最直接的需求,但是,偷吃总是不正道,也不卫生,还容易上钩,听说很多稀奇古怪的诱饵就在民间呢。”

陈副局长看着魏局长劝高起别再说了,再说的话,以后下半身就凉了。

长丰镇工商界的答谢宴会还没进行到半个小时,接到电话后的魏益民就申请先撤了,说是又有新的紧急任务,只得以后再来。镇党委书记挽留道:

“魏局长,您好心召集了县里的领导和省市的专家来为我们长丰镇的企业家指点迷津,我们只是略表谢意,想借机继续聆听你们的指教,这三杯酒都还没喝到,您就要洁身自好了,这会让我们又增加一层愧疚啊!”

魏益民望着带队而来的主抓工业的杨副县长,谦恭地说:

“实在是不敢当,主要是县委县政府高瞻远瞩,亲自在抓,我只是在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决定而已。之所以要先告退,并非我刻意学那周敦颐笔下的洁莲,实在是有急事。杨副县长和我们的张副局长以及高主任留下来了嘛。”

镇党委书记望着杨副县长激将道:

“是啊,您比县长还忙吗?”

魏益民说不是公事,是家里的私事。

杨副县长挥手告诉镇委书记:

“人各有志,也人各有事,不要让魏局长为难。毕竟他刚才也喝了三杯小酒,已经算是领你们的情了,相信以后不会处处给你们长丰镇红灯的。”

镇党委书记不便再劝。

高起忙站起来说身为办公室主任,局长都走了,他没理由留下来。镇党委书记将高起的军:

“你们魏局长不是说了吗?留下你们张局长和你在这里。”

“我们局长在考验我是否记得我的职责,”高起看着魏局长说,“我的职责是做好局长的管家和保安。”

镇委书记不信:

“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可不需要干这么多。”

魏局长说这是一种最新的尝试性改革,既然开始了,只能坚持下去。

离开镇里,魏益民问高起干嘛不跟张副局长一起留下来,高起说有张副局长在那里就行了,难道他还比张副局长优秀?魏局长说里面有好多处级领导,多见识一下,以后有好处。

“万一张副局长并不希望我呆在那里呢?再说了,我的第一服务对象可是您,”高起说,“我更希望有个清白身,万一看走了眼,怠慢了哪个领导,反而更糟呢。”

魏益民暗暗感动了一下,有些为难道:

“可我是要去参加一次雅集。”

“请问是什么内容?多少人?”

“加上我,共两人,那朋友说刚得到市里著名篆刻家秦襄的一方小篆印,要第一时间给我分享。”

高起很惊奇:

“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字画和纂刻?”

魏局长有点不悦:

“看你说的,就许别人附庸风雅,不准我做个真名士?像我这种职务的人,最容易被人腐蚀,但书画是高雅的,不是一般的人能玩,有多少人好意思冒着不敬缪斯的罪名来玷污艺术?”

高起微笑着摇摇头:

“您忘记了鲁迅先生说过的'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世人'了?如今欲望的盒子早已打开,为了名利,人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魏局长的脸阴了:

“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以后还怎么联系群众?怎么发动各个阶层的人积极投入到民生建设的洪流里去?如何发展咱们县的各行各业?”

高起并不畏惧局长的黑脸,他想起看过的一则没怎么引起大家注意的小故事:某省新任的利民银行总经理鉴于已锒铛入狱的前任的教训,决定即使是熟人,也坚决不吃超过两百元的宴请,不收取超过一百元的礼物,业余爱好只有钓鱼一项,但一年以后还是倒在了一个钓友的手下,还被钓友培养成了受贿量更大的字画收藏家。这钓友倒腾地皮和古董,装出一副清高的发展商模样,隐藏自己兼营古董的身份,不轻易跟官商们来往,只赏画,赢得了继任总经理的欣赏,渐渐成了钓友,还义务给零基础的总经理上字画鉴别课。

担心局长以为他在泼冷水,高起先承认自己恐怕有了看家护院的职业病,看谁都像强盗和贼,而后继续问:

“您认识他多久了?”

“一个月,知音的缘分不在早晚。我们一直就只赏画,从不谈别的,更没有什么交易。”

“这么大的魅力?一个月就能让我们阅人无数久经考验的局长引为知音?那我申请跟你去进步一下,我保证不说话,就只站在一边偷偷学习,始终跟你们保持两米距离。既不干扰你们交流,我又能偷师,还能不远不近地保护您,怎么样?这么低成本高效益的美事不多见的,恳请领导批准。”

如果拒绝,似乎就有些不近情理,魏局长为难似地同意,还不忘强调:

“本来这种场合,未经双方同意,是不能临时带外人进来的,但只要说你是我手下,他应该能理解。”

高起双手合十:

“如果我违背刚才的承诺,我就自动调到基层去。不过,你最好是不要过分激动地赞美他,更不要动情之余随便答应什么。”

魏局长叫高起别太杞人忧天,说他已多次参加各类谈判

宫鸣在他总经理办公室门外的大厅里等着魏益民。不想东张西望给人坏印象的高起用眼角快速扫描了四周,发现宫鸣的办公大楼及办公室都只算是中档,低调而有内涵。

见高起跟着来,宫明意外多于喜悦地抬起了上眼皮:

“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方便我有个准备呀。”

魏局长说是他的办公室主任,只是随行,不参与赏玩活动。高起掏出名片说他就是个司机,不懂那么高深的艺术问题。

宫明还真看了看高起的名片。

收回名片,高起退后几米,靠在墙边站着。想到打狗看主人的道理,宫明叫高起坐在沙发上喝茶,并亲自给高起斟茶。高起惶恐似地望向魏局长,魏局长说恭敬不如从命,何况还是熟人。

高起选了沙发旁一张木凳坐下。

宫明谈着谈着就说宝贝在里面,迎着魏益民进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高起莫名地担心,却又不便进去,只好先在外面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魏益民还没有出来,高起忍不住发了个微信过去,说还是到大厅来谈好些,大厅里有监控。

又过去半个小时,魏益民才被宫明礼送出来,魏益民不好意思地说既然宫老板那么信得过他,他也却之不恭,就先带回去深入地欣赏几天吧。

车上,高起禁不住问:

“还有礼物送?”

魏益民忙摆手:

“见我对他收藏的另一枚印章看了又看,他就借给我带回去赏玩几天。”

“留有借条吗?”

魏益民说他提出要写借条的,但宫明说那就见外了,既然他信得过,自己也不好意思像个小人那样过于小心和计较。

“没借条容易对你不利。”

“那他不担心我不还吗?”

“人家办公室和大厅里肯定都有暗中的摄像头呢。”

魏益民又懊悔地拍了一下头。高起说:

“能找个地方停下来让我也欣赏欣赏吗?等回到单位或者回到家,就不方便拿出来了。”

想了想,魏益民说前行两公里后,右边有个露天停车场。

高起审视了印章两遍,问:

“局长,我能说点肤浅的观感吗?”

“当然可以,多一双眼睛肯定会看得更清楚。要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

高起指着印章说:

“您看这枚印章是黄玉刻的,虽然黄得圆润,但透着一种世俗的华贵。印章一般是方形或梯形,但他这印的留了一小节柄,这难道是权柄的意思?请问他平时热衷社交吗?”

魏益民说不仅在同行间,就算是上级领导那里,也很少见他的魅影。

“他的公司经营得怎么样?”

“曾经不怎么样,近五六年来虽然算不上全县的龙头老大,但业绩也排得上第三四名了。”

高起皱眉了:

“这就说不过去了,如果这种权柄型的黄玉印章是他拿来试探你的口味,可以理解,但在我们这一带,想像莲花般出污泥而不染,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混仕途,是不可能做得顺的。”

“你意思是他也不干净,不是没有后台,而是只有个别很管用而且平时很少见面的后台?”

高起说目前还没有证据来支持。

魏益民说暗中去调查呗,高起说查人资料和盯人梢不是发展局该干的,弄不好还有侵权罪名。

“那该怎么办?”

高起说明天就把印章还给他,免得夜长梦多,这印章的价钱看来不会低于一万元。魏益民同意。

乘着下班,顺路去还印章的魏益民和高起距离宫明家还有一百米时,赫然见到宫明走在四个警察中间,却没有说说笑笑,不像是去赴宴,宫明手上戴着锃亮的手铐。魏益民和高起赶紧躲在路边老树下,静静看着宫明消失。

消失的宫明增添了魏益民的恐惧,他握着那印章懊悔地问高起:

“真该留下张借条,要是他宫明顺便咬我一下,我该怎么办?”

高起安慰魏局长说宫明的家底不弱,为人也不笨,不至于为一枚自愿借出的印章就咬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官员,他也该明白那样就会多出一条行贿罪,还是先不要主动去告诉警察,等风头过去后再还给他老婆或孩子。

魏益民拍拍高起肩膀说:

“还是你靠得住。”

“没办法啊,局长。”高起苦笑说,“你们领导要跟别的领导和老板搞好关系,要树立亲民形象,我们的责任是保护好你们,不得不多点心思呐。”

“那这个事情我还得麻烦你,我不方便亲自去找宫明的家人,你帮我去还吧。”

高起犹豫片刻,接下了印章:

“好吧,这种粗重活,还是我们下人来干吧。”

魏益民又拍拍高起,安慰:

“我也不是项羽那样不懂奖赏的人。”

高起说不奢望了,只要平安就足够。

通过公安局和检察院的熟人,魏益民惊异地知道宫明果然深藏不露,市府的副秘书长竟然是他的堂哥,县府里分管经济的常务副县长早已被他拉成了秘密兄弟,所以他不用再去拉其它关系,免得人多嘴杂而露馅。最近堂哥的老大倒了,

平时与老大过从较密的堂哥顺带着被拔了出来,那些平时咬牙切齿的暗中仇家乘机投去举报信,宫明和那副县长也跟着去纪委喝了咖啡,显然是回不来了。

宫明没有顺便咬上魏益民一口,但三天以后,魏益民局长也被纪委带走了。

下午一下班,高起再次检查内衣口袋,确认那枚印章硬硬的还在,于是拎着公文包骑上电单车就朝宫明的老婆孩子家赶去。个别热情的同事问他离开单位后还要加什么班,高起说去农贸市场买菜回家。

创业之路行不通的高起申请调去区文化馆,领导很爽快就批了。也许文化馆里的人还真有些文化,也许文化馆也没什么油水,新同事们对高起不冷也不热,没划清界限,也没去问他一些所谓的内幕。

宫明因为倒卖文物和在房产开发上行贿受贿而被判了十年后,妻儿搬到了没什么熟人的新区里,好多业余的“侦探”们都不清楚,高起通过公安分局里的同学才间接问到了宫明加的新地址。以至于同学都疑惑地问他是不是跟宫明有什么瓜葛,要他赶紧撇清。高起撒谎说他进了文化馆,总要干点文化事,比如写点东西什么的,所以难免就八卦点。同学叫他掌握个度,因为好奇不仅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人。高起说他是历史系毕业的,还是有点知道什么时候迈步什么时候停步什么时候张嘴什么时候闭嘴。

宫明的老婆庆幸又可以增加一些生活费了,同时又狐疑高起究竟是什么人,跟宫明是什么关系,高起说他还没条件跟宫老板扯上什么关系,他只是受人之托来物归原主而已,托付的那个人,也已经进去了,不过请放心,绝不是来找麻烦或留下什么麻烦。

生活要紧,宫明老婆将信将疑着收下了据说至少可以卖一万元的印章。

天色渐渐阴暗,阴云密布,半个小时不到就下起了大雨,天上撒下的雨和山上冲下来的洪流让街上浸起了水。混浊的水上漂流着垃圾和断枝。

高起隐隐感觉到某种危险,可街上的人们却只顾淌水往前赶,弄湿了鞋子、裤脚甚至衣服。

高起站到路沿上大声提醒路人:

“卷高裤脚,不要弄湿鞋和裤子!卷高裤脚,不要弄湿鞋和裤子!”

雨中的人们还是没当回事,都在抓紧时间往前冲,希望早点赶回家或赶到约会地点。

污浊的水流很快变深,受阻的人和车越来越多,高起焦急地站到路边高台上大声吆喝:

“污水的水位升高了,大家站到高处去,不要被污水卷走!”

街上一时间交织着高起急迫的告诫声、噼啪的雨声和司机们的鸣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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