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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荣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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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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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远的自不必说,单在平果这个地,我就登临不少制高点看过日落,马头山的日落确实震撼,夕阳与城市完美融合,却隐隐感觉少了些柔情;医院业务楼的日落充满烟火气,但在错综复杂的民房间,却少了一览无余的辉煌;右江河畔的日落唯美静谧,却略显了些孤独和肃杀

唯独德顶屯的日落是活的。站在父亲筑的老晒台上,你可以看到白昼与黑夜的完美交接,可以一览无遗的欣赏光明与黑暗的拉锯。待到太阳真正的偏西,这时的光芒已不是正午那般的耀武扬威,而是像个迟暮的老英雄,它蹒跚着向西山踱去,将余晖洒满天地。

百鸟归巢声中,夕阳的光线开始变得柔和。此刻的光是斜的,是暖的,是带着几分犹豫的。它从西山的枝丫中斜射而来,在地板上投下无数菱形的光斑。光里有细小的尘埃在跳舞,它们上上下下,起起落落,仿佛精灵的舞宴。这光斑随着日影西移,渐渐拉长,颜色也从金黄变成了橘红。

我独坐在晒台上,看黄昏寸寸变换出绚丽的奇态。先是天空还蓝得发亮,后来便渐渐暗下来,暗中晕染着一层淡淡的橘红。夕阳先前的锐利,在这一刻也消尽了,只余下一团温吞的红浮在远山之巅。原先还是雪白的云,此刻也浸了色,先是淡金,继而橘红,后来竟成了绛紫色,边缘还镶着一道耀眼的金边。远处的云排着队,正默默从三面往西游去,形状也变幻不定,时而如奔马,时而似卧佛,时而如惨烈的战场,转眼又散作漫天鳞片。这变化看似极慢,却是极快的,使人不易觉察,待到觉察,黄昏已又变了色彩。

在这渐变的底色上,偶尔有一两只归鸟掠过,仿佛水墨画上移动的黑点。而远处的山峦呈现出黛色,轮廓更显分明,像是用刀刻在天幕上的一般。赶圩归来的人影被印在田埂上,孩童散学归来的影子先他们十步进入了屯口,劳作了一天的老农,他的影子和牛影重叠在尘土微扬的返程小道上,映着微波粼粼的水塘,勾勒出一幅古老的皮影戏。

这时的树影也渐渐浓重起来。先前还清晰可辨的叶片轮廓,此刻已经融成一片深绿。知了声在林间“哔叽哔叽”的鸣叫,混合在渐渐响起的蟋蟀试音中,而后便连成了一片,吵闹中折射出无边的静。晚风拂过树梢,带着白日的余温,又夹着夜的前兆,说不清是暖是凉。

一只菜仔鸟飞到晒台的晾衣线上,它歪着头来回看我,好像要告诉我夜的秘密,又好像要向我倾诉白天遇到的烦恼。它的羽毛灰蓝相间,眼睛黑豆似的转来转去。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它忽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中。

天光越来越暗,方才还能看得见的树梢,现在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屯里却变得热闹起来,微光中传来母亲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路上几个老汉交谈着白天地里的劳作心得,赶圩归来的人戏说着圩中所见所闻。这些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人生有多少个黄昏?那是数不清的。但真正能让人记得的,恐怕也就是家乡的黄昏了。因为它带着一种温暖、一种祥和、一种情感、一种家的味道。

忽然,邻居家传来新闻联播前的倒计时声,“滴——滴 ——”六声渐长的提示音,在熟悉的开播前奏中显得格外亲切,仿佛穿越了时光。我想起少时读过的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懂了,却又觉得这懂不如不懂——黄昏之美,正在于它的短暂,在于它的温情,在于它明知将逝,却依然绚烂的倔强,依然保持尊严与美丽。

太阳能路灯亮了。这一亮,便正式宣告黄昏的结束。黄昏既不是昼,也不是夜,而是两者之间一段温柔的过渡。它来时不声不响,去时无影无踪。明日还会再来,却永远不会重复今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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