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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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潮
海大到不担心
放进什么
你说塑料、污水和毒
对于大海算什么呢
海的心，宽到
能容纳所有
甚至污秽、腐烂、贪念
都交由它去净化
海无尽，既是最初的乳房，也是
收纳生命的水坟
你不信海也会累也会病
也会躺下忍住哭泣
即如你一直笃信
海水始终是蔚蓝色
赤潮却是红的、褐的、绿的……
彩色不是虹，它是藻——海的身体绽放的艳丽的“恶之花”
第八大陆
我是太平洋的一条鱼
我发现了新大陆，但我不是你们的传奇哥伦布
我只是太平洋的一条鱼——
一条被塑料垃圾缠住身体的鱼
我不是你们嘴里的庞然大物蓝鲸鱼
在160万平方公里的新大陆，我渺小如草芥
甚至，我的身体里填满了塑料碎片——
我是一条濒临死亡的塑料鱼
比我聪明的海豚，比我持重的海龟
也都在新大陆搁浅，我们吃下的
水母、鱿鱼、鳞虾，那是飘浮的幻影
是你不经意间抛下的白色塑料袋
你不知道，你永远不知道
人类制造了一个新大陆——
它被洋流和风连接着东西两大片
白茫茫的山峰与陆地
那不是海上冰山啊，在千里之外
在你听到我最后一声吼叫之前
我已无法摆动我的身体——
正渐渐麻木、冰冻，成为一条塑料鱼
纸上桃花
小心翼翼地用一支笔尖
触及当年的桃花
这是一个虚幻的场景
一次永远无法让花蕊疼痛的尝试
与欲望般的喊叫、呻吟
蜜蜂伸出针刺一样的
口器，吮吸花露
它用腿后的绒毛采集花粉
然后，抖落到了一只篮子里
从细节的工笔线描
回到写意的涂抹
粉红色从水的意蕴里渗出
形成的微妙肌理却不可言说
那枝桃花，被你衔在嘴边
留在某篇文字的插图中
往复：消失的片刻
深冬，是寂然的时节
那些小野兽和虫类
不见了踪影，不知它们藏到哪
一座山本来属于它们
可现在却留给了树木和落叶
风，是唯一把丛林弄出声响的
无形之手，而你疑惑于
林叶色彩变化，那是紫薇的叶吗
星星点点，红得鲜艳、通透
似乎比春天的花好看
所谓霜染，其实是历经冷暖后
呈现的本色，水杉与枫
以相异的形态，说出
相同的事实：生命是一个过程
而你，是其中的声音
或者词语，在一棵树的
某片叶子里叙说
该落的叶子落了，你在哪？
种子回到泥土，又一个轮回
你在名字的后面消失
从画眉鸟的啼叫，野兔的跳跃
和一只青虫的爬行中——
找回丢失的记忆
即使在山中
即使在山中，也无法漠不关心
无法对正在发生的事闭上眼晴
山谷吹刮的风中，草木的声音
让你听到人世，听到地球另一端的爆发
听到女人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的，似乎与山岭芦苇、松树无关
与泉溪边的野雉鸡、松鼠无关
即使在空气的流荡中，依然置身
另一种寂静与秩序，只有风的吹刮
月光湖的波浪颤栗，触及隐隐的疼痛
你无法放下你的心，和心灵里的摇动
所谓山川静好，远方传来什么？
人类，为什么不能去阻止？
——因为莫名的哀伤，一座山的暮色动荡
暮归
当你沉醉于西天边油画效果般的霞彩
那是薄暮时分
凝重的沉郁色彩，或者一位诗人
暮年吐出的最后锦绣
更多的人，在车辆的缝隙中
匆匆赶路，没有抬头
在这带节奏的生活潮水中
争分夺秒只为追赶一个变形的影子
影子越滚越大，成为笼罩大地的时间
在巨大的座钟里
有人走进了时针分针秒针
在某个瞬间定格，一幅油画
也在不断涂抹、叠加中
趋于静态，然后消失
你不知道的一场雨
将在半分钟后由头顶落下
落日•远去的大象
冬天的第一次落日
听到它落下时巨大的轰响
迸溅出的光，更像溶化的金球体
瞬间遮闭所有的事物，包括奔跑的道路
和车辆，下班匆匆回家的人
只有一种光，迹近朦胧与虚幻
掩埋真相的不仅仅是夜晚的黑
提前到来的坠落，最后的
光束，以流动的物质形态渗透天际
让我们存在中的重量与疼痛
显得如此微弱
只有缓慢向下移动与消溶的光圈
一层层地放大又收缩
缩小又放大
直至成为黄昏的天地整体
事实上，这一切的发生
是静寂的，唯有人世的喧哗没有停息
那一刻，我是站在路口等红灯的人
意外地目睹了落日的过程
发呆的瞬间，无由地想到一头
闯进城市的大象，退回远处的光晕里
它在林莽深处一步步踩踏出的声响
震荡耳膜，仿佛同时发生了塌陷
真实的消失，却是悄无声息的
江山与诗卷
大河静流，天光水影中
游船犁开人世的瞬间欢娱
岭南的初冬才略有秋意
风的手指，试出日光正相宜
内心那匹独行的荒原狼
隐身于大漠烟尘
为一束幽禁的玫瑰打开
临河的玻璃窗
谁看见了你
你是谁
为一只鸟的翅膀停留老去的人
也在一波一波江浪中返回原初
在餐桌边，你与一尾鲈鱼
对视时，如偶遇自已
空瓶山
你说你在山里
听到的却是满脑子的声音
你的瓶子装满了食物
怎样能把溪水、鸟呜
和山谷里的花香装进去？
你想回到那时候
还是个孩子
一无所知的孩子
那时的山，是空山
你也一无所有
出走半生，背负
一路上的石头归来
发现早已输掉
一座山的珍宝和灵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