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悠扬

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衣服，蓝色的牛仔裤，米老鼠的鞋子。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跳下来跑动。前台的老板娘盯着她，拿话儿逗她，嘱咐道：“小乖乖别乱跑啊，一会儿你妈妈就下来了。别跑出去啊，不然妈妈就找不到你了。”

小女孩站住脚，回头看看，瞪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茫然无知的表情。她把右手举起来，用嘴巴咬手指。老板娘喊道：“别吃手指啊，口水好脏啊！”有些嫌恶的声气，但没有站起身来阻止，仍只顾在手机上跟人聊天。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走到门口蹲下，望着人行道上走过的行人，和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没什么劲，但妈妈在忙，不能陪自己玩，她得等妈妈干完活儿。妈妈去收拾先前走出去的那一个客人住的房间了。

小女孩想起爸爸来，但爸爸太凶了，早上还和妈妈吵架。他们每天都要吵，有时候还打架动手，爸爸曾把妈妈摁在椅子上，扇她耳光。爸爸是个坏人，妈妈哭了，她也吓哭了。她的心里浮起淡淡的忧愁。

“你终于下来了，她一直蹲在那儿，我就怕她跑出去了。”老板娘说。

“谢谢你帮着照看。”妈妈说。妈妈小步跑过来，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问：“在干嘛呢？”

“想爸爸了。”小女孩拨开妈妈的手。

“想爸爸了啊？”

“嗯——”

妈妈叫小宇，刚走的那一个客人叫张三。

其实才上午九点多，张三就退了房间，让他十二点后再退，行李就可以放在宾馆里，走的时候也方便。当然，他的行李就是一个背包，和一台相机。他却说要去××寺转转，然后就直接到车站。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寺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千年古刹，楼殿都是新修的，菩萨也是刷的金、涂的彩。不过，香火倒是旺盛，不少游客前去拜谒、参观，还有撞钟。钟声悠扬，远远地传了过来，“当——当——”

小宇认得他是张三，张三不认得她，因为他给她发过照片，而她没有。

小宇上去收拾房间，在走道里和张三相逢。小宇幽幽地看着他，朝他微笑，问：“不多耍两天？”

“不啦，要回去上班啦。”张三说。

“哦……”小宇不知道说什么。张三从她面前走过，瘦高个儿，干净的衣衫，清秀的脸，头发却有些长。张三按电梯，等待，走了进去，门合上，下降……

走进房间，发觉床铺并不凌乱，不像别的客人留下一团糟。被子铺平，枕头也放好，床旗还搭着。地毯上没丢垃圾，垃圾桶里有一些橘子皮。

小宇趴在被子上，心里觉得好笑，又闭上眼睛使劲嗅，张三的身体会有什么气味？

小宇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桌台上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那是买给她的么？她坐起身，怅怅地望着。

“我过来了！”

“你骗我。”

“骗你干嘛？我真的就在你这边。”

“你来干嘛？”

“找你啊。”

过了一会儿，张三打来电话。张三急迫地说话，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过来了，他还念了路边站牌的名字，和建筑楼上的商标大字。那确实是过来了，不过这也太搞扯了吧，谁让他过来的？张三叫小宇去接他，小宇说上班走不开。小宇问张三是过来旅游，还是单位派他出差？张三说过来旅游，也是为了看她。有什么好看的？玩自己的去吧！

对了，这是一个小长假。

“这边也没什么好耍的，你要去转就到处转吧。”小宇说。

“你不出来见我？”张三问。

“我见你干嘛？”小宇说。

“晚上呢？”张三问。

“晚上，我们同事要聚会，我没空！”小宇说。

小宇态度很冷，也很坚决。她听出张三的失落，张三说：“哦，那好吧！随你——”

“就这样，你就不该来找我！”小宇说。

张三把电话挂断了。

同事打趣小宇，说她魅力大。但这算怎么回事儿？张三也太傻了吧。或许是真的喜欢她，却怎么可能呢，她结了婚，有女儿。只怪自己不该和他聊，唉，当初家庭闹矛盾，和老公吵闹、分床，便找人聊天，也只是为了解解闷，希望有人陪着说说话。不想，他却当了真。

下午四点多，万万料不到，张三找宾馆，竟然住进了小宇上班的地方。

小城并不大，但对于张三来说是陌生的，翻开购买的地图，怎么看也是街道纵横、交错，琢磨了一会儿，大致弄清了方向。张三还有些灰心丧气，愤恨不平。但小宇不出来相见，他莫可奈何。

佳人难会，也不怪人家，自己先前没和小宇沟通。想要给她制造一个惊喜，或许适得其反，成了惊吓。那么，就权当一次独自的旅行吧。一个人没什么玩的，只是走走看看。这里有什么风景名胜？询问当地人，摇头说没，一座刚建设起来的移民新城。查看地图，附近就有一个公园。

公园免费开放，供市民休闲娱乐。天气不太热，所以树荫下聚集了不少打牌、下棋的老人，有的摇起了蒲扇。湖不大，波光粼粼，也叫人心境开阔一点儿，消除了郁闷。湖岸有三四个垂钓者，插着一排鱼竿，假若鱼儿上钩，看得出是哪一竿？不会手忙脚乱？

张三朝着一排翠绿的柳树走去，一缕一缕的垂丝如女人的秀发在风中飘扬。有一对新人在摄影师及助理的引领下，幸福地拍婚纱照。新郎西装英挺，新娘衣裙洁白，脸上的笑容里饱含着对未来的憧憬。

“祝福他们吧，恩爱甜蜜，百年好合！”张三默默地想。他也明白，此后的生活中两个人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矛盾，争争吵吵，或许牵手一辈子，也或许破裂、分散。

张三快步离开，因为他注意到自己的闯入，其实是扰乱了那拍摄的场景。他看到摄影师、新人都等待着，他回头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

“当——当——”

××寺位于半山腰，沿着梯道往上攀爬，便听到不时响起的、悠扬的钟声。谁都可以撞钟吗？

该寺始建于明嘉靖时期，距今有五六百年历史。清末遭遇一次大火，文革中更是严重破坏，但近年来人们还是捐款将其修复，规模较大。

红色的墙，彩绘的檐，雄伟的大殿，庄严的法相……

张三只是在寺庙里浏览而过，他不是信客，所以不会购买香烛朝拜。佛前跪着磕头的人，双手合十，腰身曲躬。小桌旁站立的僧，一手捻珠，一手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唱哪一本经？

张三读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于文字简短，还有空与色，是电视剧、电影中常提到的；读过一部分《金刚经》，通过对话以及寓言故事，阐述一些世间的道理。

张三在功德箱里投放了十元钱。

广场上有一口铜钟，游客撞钟祈福，五元一位。张三看了看，走开了，到栏杆边上凭眺远景，巍巍青山，一弯河水绕城而过，林立的楼房，芸芸的众生，奔波的途程……

寺庙前有一池睡莲，叶片密密匝匝地铺在水面，撑起的花朵忽忽闪闪，若有千百朵。张三数了数，一晃眼就不知道哪一朵是哪一朵了。

当张三下山，他听到的钟声依旧是悠扬的。

“我走了！”

“好，耍得愉快吗？”

“还行。”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