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柴
阳光下,父亲搬动着一棵老树根
让它在墙根坐稳
我用大锤驱赶着堑子,进入
一棵树仅余的一块坚硬
直到它迸裂的伤口紧紧咬住
刺入身体的剑
我越发感到了抵抗的力量
堑子顺应天命,寻找着
木纹的逻辑:拐弯处,木质
最硬,有金石之声
像人生逆袭
内部断开时,它便与树隔断了联系
大锤并不在意它过去的枝盛叶茂
立在春风里闪着黑幽幽的光
愈发羸弱的它们,慢慢榨干
自己的水分,并献出最后的
火焰和温暖
老父亲仅仅只是抡了几下锤头
便佝偻着坐在地上咳嗽
一一一墩老了的树根
扫屋
春天代替了炉子的温暖
小小的舞台中央,曾经的主角
被父亲丢在了角落
父亲忙活着,晃动的浮尘
自然,幕后的导演
火焰在春天里熄灭,烟囟下的
杏花,开了
我用长长的竹竿绑上扫帚
接受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来回划动的扫帚
应无所住的菩提
只有接受,一把扫帚才能
深入蜘蛛网的内部
扯断一些被刻意编织的圆满
让尘埃落定尘埃
春风,巳经拂净了
身体里的明镜台
压炉子
小小的炉膛
遍布着焦燥的火焰
夜晚,已经失去效用的火
该安静下来了
于是,一群新的煤块
带着冷漠,覆盖在烈焰之上
于是,一层泥土只带着
谨慎地呼吸,保持记忆
此时,窗外的竹子
在用灯光明亮地呼吸
还有一团不熄地火焰
准备和明天相拥
大山脚下小书房
大山的每一块石头
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每一本书都给压力
找到出口
平淡的、凸兀的词语
垒就了高山
我喜欢书房里圈椅的木质纹路
像我的指纹
藴含着流水、涟漪,或者看不懂的命数
我稳坐其中
看一本书和千丝万缕的关系
它是静止下来的疲惫
我对每一行文字十分眷恋
包括酒里的火、茶里的香
我喜欢这种可以看见大山的书房
从四周涌来的
都是旷野的气息
围炉读诗
前半生不断出走
后半生逐步回归
回归一本书、一壶茶
用一炉炭火烧烬冰雪、杂芜
窗外的竹子直线上升
在枯燥乏味的季节吐出绿剑
直指那声冷冷的鸟鸣
老娘拿着半塑料袋花椒
说是从树上最后捞得
锃亮的粒含着一段可以
置身于高处的麻木
味道具有幻觉的肖像
自有感知
炉膛内倒回的烟火
呛人的白烟
向诗歌注入了根和云的力量
坐在家门口
坐在碾压过五谷杂粮的石碾上
用一支烟去品味被岁月碾压和充满的感觉
木制的大门吱吱呀呀
将嚣尘关在门外,唱着一只欢快的歌
长在门旁的一棵榴树,灯火通明
在它虬曲的树干中
可以随时寻找生活的波折和坚挺
还有委屈和向上、苦涩和甘甜
在饱满的榴籽中都有答案
满墙的地锦已铺满秋天的金黄
对面的竹林被流水环绕四季常青
从背后走进我眼帘的崭新的二层楼房
足以容纳丰盈的天伦之乐
在果园行走
面对一颗又一颗果实,无论
酸甜苦辣,从果实的缝隙
看过去,不是苍天,就是大地。
不去迎接风雨,也不会
躲避风雨。青山脚下,一群
白鹅在嬉戏,山巅
之上,空无一人。
叶子随风而舞,瞬间会
幡然醒悟,宁静,从
转身开始。岁月从不
孤寂,即使一个耄耋老人也会
与一簇崭新的秋天相遇。
如今,拥有的田野,
一伸手,便可引来一片鸟鸣;
一投足,便可指木为马。
抬眼是一片云朵,
低眉便是一条河流。
面对秋天,所有静谧的幸福,
都与相爱的果实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