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949年出生。
父亲大半辈子和泥土打交道。在父亲身边长大、成家、再由父亲帮忙照看孩子,我看着父亲,从一个为生活奔波劳顿的人转变为一个过上快乐日子的幸福人。父亲越活越年轻,天天脸色亮堂,神清气爽。从初中开始,就有邻乡的同学误认父亲是我的哥哥,一直到现在,身边不少人,首次见到我父亲,也产生同样的误会,那个气哦。气得我无可奈何,又有点沾沾自喜。
今年,父亲学习小车驾驶技术。约十年前,他说,有生之年,我会开上小汽车。刚参加工作的我,心里还在暗暗笑话他,算了吧,我能开上小车倒是没问题。眨眼十年间,他这个乡巴佬,居然愿望成真,前提是家里有台小汽车了。
小时候,叔公曾和我念叨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父亲这一拨人赶上了困难时期。秋收刚过,村里三餐还能吃上稀粥红薯,到了冬春,村民就纷纷到田里采摘野菜、砍伐蕉树、打磨蔗渣,做成“食品”裹腹。粮食紧缺,什么可以送进口的,大家都拿来充饥。结果,不少人出现了水肿的病症。曾祖父为了让家里十几口人能保住性命,宁愿自己少吃,甚至不吃,将能填肚的东西都留给年幼的孙儿。他不是神仙,曾祖父这样做的结局就只能牺牲他自己。不久,曾祖父就因饥饿而去世。叔公对此事耿耿于怀,时常念叨。父亲和叔叔们就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努力,默默地埋头为家人的生活奔波劳碌。
父亲从农业中学毕业,尽管只是初中学历,但在当时,属于一鳞片爪的“知识分子”。凭借他的学识,离开学校后,父亲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培养,一路走来,很快就当上了队里的财务,是附近十里八乡响当当的铁算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改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分到了十多亩水田和旱地。在不少人还徬徨不知今后的路如何走的时候,父亲立马就将生产队里的拖拉机买下来,一边耕种自己的水田一边跑运输。凭着父亲的闯劲,作为长兄,他挑起全家十一口人的大梁,盖起了两座楼房,将自己的儿女供养成才。父亲说,有了好政策,就看你怎么扑腾了。
这些年来,父亲从乡下搬到了城里。结束了他劳碌奔波的生活。豁达的父亲,兴趣广泛。日常能够带他出去的地方,总能见到我们父女的身影。我也渐渐地更加了解了我的父亲和我父亲过去的岁月。
昨天父亲节,怎么和我父亲度过?夏至节气就到,天热得要命。带父亲去游泳吧。在城市里畅泳,父亲还是第一次。他淋漓尽致地在水里表演着他的各种花式:蝶泳、仰泳、蛙泳……我这个旱鸭子,都叫不出来了。丈夫怕他累坏,“你憩憩吧,一把年纪还象个小伙。”
某天下班后,我带女儿到小区楼下学打乒乓球。女儿练打了一会就没了兴趣。父亲自告奋勇,当起我的对手。和父亲唱“对手戏”,还是第一次。小时候,乡下里连个乒乓球桌也没有。直至和父亲打球时,我才忽然想到,他会打吗?几个来回,我被他调动得气喘嘘嘘,凭借多年的练习,最后我以微弱的分差赢了。休息时,我问父亲,“老爸,可以啊,念书时学的球技能狐假虎威两下子。”我这一说,父亲可认真起来了,“哪里,我是这几年和楼下的学生哥学习的。我读书时怎会有条件学其他?生产队给我们家分了六头猪的饲养任务,每天放学后,下河潜水打猪草,上山砍柴割草熬猪食。农忙时节,生产队让学校放假,我们一群学生跟在生产队员屁股后,捡拾遗落的谷穗……”
他这样一说,我恍然大悟,父亲的水性,就是打猪草时练就的。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山头总是光秃秃,原来都是大伙儿割光的。这些年,每次回乡下扫墓,山里草木葳蕤,根本就找不到路。是啊,农村人都用上了煤气,谁还会上山里砍柴割草?草木就任由舒展生长吧。
苦尽甘来,从饥饿的童年、劳碌的青年到安逸宁神的生活,父亲一路走来,波折不断,精彩不断,庆幸,父亲走的是通往阳光和欢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