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经过小区门口时,店铺快舌阿三急急忙忙跑出来叫住我:“李伯经常到你们那层楼玩吧?”说这话时,她满面的诡秘。我想了想,点头算是回答。在获取了我的肯定后,她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乐颠颠地跑开了。
临江二十八层的电梯洋房,一梯四户,甘姨就住在我家对面,搬入来时,她和丈夫两人住。她的丈夫黄伯很羸弱,自去年患有肺癌住院后,本来消瘦的身体很快就交给了葡萄糖维持。起初黄伯还能进食时,为了让丈夫少受煎熬,甘姨象轮子一样天天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转,送汤送饭,全力挽救丈夫的生命。在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折磨后,黄伯累了,撒手而去。这对甘姨几乎是致命的打击,整个人象是打蔫的茄子,混混沌沌地捱着日子。我们小区的居民无不为她的夫妻情深所打动。
甘姨的独生女黄甘,是一名律师,前年结婚了,俩小口在深圳定居。自父亲去世后,黄甘见妈与以前一反常态,也吓坏了,软硬兼施的将甘姨哄到了深圳和她们一起住。五十好几的人了,突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女儿女婿上班后,找个熟悉的人聊天也没有,甘姨脑子一闪神时,以为还是从前,于是便习惯性唠叨丈夫这粗心那大意,说完才发现丈夫已在另一个世界,而自己也身处异地,有点惘然若失。在深圳居住了不到一个月,甘姨决然回到了清远,毫无商量的余地。在家里,她感到丈夫的气息仍然无处不在,这让她心里感到稍微有点踏实。
吃饭时,我向妈说起快舌阿三问的事情。妈“扑哧”的一声笑了。我觉得今天大家都很奇怪。妈却慢条斯里地说:“李伯和甘姨在拍拖。每天傍晚,快舌阿三看见甘姨和李伯一前一后的分别走出小区,甘姨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呢。”听完妈证据确凿的转述后,我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也不要见风就是雨。口虽这样说,而心里也不禁嘀咕。快舌阿三天天守在店铺,小区的人进进出出她尽收眼底。甘姨这段时间心情也的确不错,偶尔还从阳台飘过来几句粤曲和陕北民谣,前段时间的了无生气烟销云散。
李伯是老年人里比较潇洒、闲逸那种人,五六年前丧妻后一直和小儿子过日子。儿子是一间建筑公司的老总,天天应酬忙个不停。儿媳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在外还受聘于几家公司兼会计。现在经济发展了,各项事务繁多,有知识有能力的人谁也不会放弃展示才华的好机会。李伯的家也不时演变为家庭办公场所,儿子或儿媳在的时侯,家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李伯老是在别人面前说儿子、儿媳太忙了,真没劲!而此时,他虽有点懊恼,但让人感觉到其实有点喜不自胜。
饭后,洗刷完,我拎起一袋垃圾往外走,当低头在楼道放下垃圾的一霎那,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叽哩咔啦”的吐出一名女人,衣香鬓影、银光闪闪的一阵风卷进了斜对面屋,尽管发式衣服陌生,但从她走路的姿势、身影和开门的动作,我认出是甘姨。“嘿,甘姨,这么匆忙呀。”甘姨一惊,回身将头探出门外:满脸的惶惑,描黑的眉,两腮灿烂的桃红。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出去忘记带东西了。”说这话时,她欲言又止难为情的样子。她这个年纪的夸张艳丽打扮,自认为是潮流先锋的我一时也难于接受。这些,和我脑中的储藏一搭线,我顿时心里一沉: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平淡的日子就在大家对李、甘二人的关注中一天天变得热闹起来。一日,黄甘突然回来, 大家的议论就到了沸点,认为黄甘不赞成甘姨好事的占了八成。
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匪夷所思。黄甘和甘姨白天购物,一袋袋的拎回来,晚上两人和李伯并肩步出小区,居然还谈笑风生!见得最多这种场景的快舌阿三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出击。一晚,甘姨她们三人又神采飞扬的外出了。
“甘姨,一家子去哪?”快舌阿三意味深长的问。
“是呀,穿得那么漂亮。”旁边一好事者见快舌阿三一句轰开一道口子,也见缝插针地问。
“我妈去表演呢。”黄甘话音刚落,便被甘姨用胳膊撞了一下。
“唉呀,怕什么。”黄甘似是对甘姨说,又象是对大家说:“李伯和一班老年人组织了一个剧团,免费演出,有兴趣的话可以象我妈一样加入呀。不过,他们还做义工,帮助其他人,可要考虑清楚了。”
黄甘此言一出,坐在小店闲谈的几个阿伯、阿姨随即站了起来:“我报名。”
“我年纪大,当观众吧。”“我没啥特长,做帮手啦。”
而此时,快舌阿三等几个好事者,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尴尬地笑着说:“好,很好。”
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此后,每逢夜幕降临,甘姨、李伯又一前一后步出花园,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不少阿伯阿姨,象赶墟一样热闹,在灯火萦绕的暮色里,我仿佛看见了他们在歌声中姗然舞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