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托四十刚挂零,作了十几年手艺人,木匠活儿作得好,请他的人都成了群。
那时候生产队管得紧,误一天工也不行。他干脆成了副业人,每月交队六十元,队里记他三百分,成了一个脱产的手艺人,时间一长还真出了名。
陈托的老婆叫刘玉玲,贤惠善良又干净。丈夫安心出门把钱挣,她料理家务还带生产队挣工分。
陈托每天清早就出门,回到家里总是天黑定。
老婆心疼地问丈夫:“天天走夜路怕不怕?妻子为你太担心!”
陈托说:“我是一个大男人,身体壮,火气旺,阴气鬼魅上不了身。”
刘玉玲又说:“太晚了就在别家过一夜,免得为妻心不宁!”
陈托说:“再晚也要赶回来,见了孩子见了妻,我这心里才安静。”
他们结婚八年整,有个儿子叫陈真。两口子从来不红脸,你恩我爱感情深。刘玉玲也有三十四五岁,浓眉大眼好人品,挺胸翘臀扎人眼,一双眼睛能勾魂,走路胸脯晃几晃,屁股扭起来真动人。陈托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就动了情。
刘玉玲也是从不后悔嫁给手艺人。陈托每天挣工钱,从不错花一分钱,油盐酱醋他全包,手里还有零花钱。有人劝说刘玉玲,嫁个当干部的该多好,每月的薪水少不了,穿得好也吃得好,人前人后更光鲜。刘玉玲可不这么想,面子光鲜当然好,多少无奈旁人怎知晓,需要他时他不在,十天半月难见面。一月只有四天假,女人经常守活寡。我家男人做手艺虽辛苦,天天都能回到屋,老婆孩子热被窝,夫妻恩爱很满足。
刘玉玲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男人走夜路,每天絮絮叨叨多嘱咐,切莫贪杯误时辰,切莫深更走山谷。直到丈夫进了门,媳妇心里才舒服。儿子爬到腿上坐,老婆在身上摸几摸,问长问短叨不停,幸福的气氛挤满屋。
第二天清早又得走,刘玉玲早就准备好了丈夫要带的家伙什。前面的衣服扯几扯,后面的灰尘拍几拍,叮嘱一遍又一遍:”少喝酒,多吃菜,别人家的女人不要爱。”
木匠师傅的东西并不多,无非就是斧子、锯子、刨子、凿子,最重要的还是墨斗盒子。合起来装了一筐子,背在背上才像个出门干活的汉子。
单说这墨斗盒子不一般,作工精巧真好看。前面一个小墨斗,后面是个绕线盘。线盘通过小墨斗,再用墨汁蘸几蘸。线头有个三角钉,钉上木板要认真,拉出墨线点对点,弹动墨线成一线。锯子跟着墨线走,锯出来材料真少见。凸对凸来凹对凹,一分一毫不能误。自己的作品自欣赏,大家都说很美观。木匠手艺做得精,家伙称手是关键。
陈托天天有事干,东家还能管酒饭,每天的工钱是三块,吃饱喝够把家还。这天又是夜黑头,月亮躲在云里头,伸手不见五根指,坎坎坷坷更难走。陈托吃有五分醉,摇摇晃晃走山沟,突然林中”哗啦”响,疑是鬼魂把路挡?陈托顿时心一惊,二两小酒早散尽。亮出斧头高声喊:“究竟是人还是鬼?吃我一斧莫后悔!”
传出几声“吱吱”叫,原来是两只狐狸正约会。听到陈托一声吼,吓得夹着尾巴钻进沟。陈托吓出一身汗,心里半天不安然。重把斧头放进筐,大步流星往前闯。
眼看就要翻过山,身后传来“咕噜咕噜”响不断。好像有人身后跟,陈托哪敢回头看。他紧走,它紧响,他慢走,它慢响,他不走,它不响。陈托心里发了慌,莫非真有鬼魅缠?
离家还有两三里,陈托只能干着急,双手打拱作个揖:”管你是魂还是鬼,只要不要我的命,改天多烧钱纸还愿心”。只恨爹娘生短了腿,慌不择路跑得急。
一口气跑出二里地,身后的响声才停息。这才慢慢喘口气,但脚步仍然没停歇。老远就叫玉玲妻:“玉玲,玉玲,快把手电筒拿过来,看看究竟是啥东西。”
刘玉玲正在灯下作针线,突然听到丈夫的声音叫得急,连忙拿了手电筒,跑到门外看仔细。陈托坐在地上喘粗气,脸上的汗珠子往下滴,连忙上前去搀扶,到底出了啥问题?
陈托把路上的遭遇说一遍,刘玉玲打开电筒向后射,确实没有啥东西?!工具筐里样样全,唯独不知墨斗盒子在哪里,三角钉堵在筐子里,一根墨线拖在地……
陈托一拍大腿明事理,原来是拿出斧头没注意,墨斗盒子掉在地,拖出响声把人急。
其实世上哪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