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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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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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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心祭

终于病了。

看了天气预报,昨天起,这三天都是阴雨天气。静卧病床,听到雨声、听不到雨声,内心似乎都不再像从前一般幽绪别生。

咳嗽、 吃药、喝粥、酣睡、咳嗽……

想起刚走没几天的母亲,想起辞世明天就满三周年的父亲,想起看得见看不见的时代的惊涛骇浪,想起人性的复杂、猥琐,想起儒家的宽厚、道家的洒脱、佛家的悲悯、农家的务实、法家的严苛、兵家的险中求生,想起向阳而生与乌云压城的博弈……不尽长江滚滚来的万千思绪犹如上世纪的静默片,以黑白两色如云般飞驰。

前晚,竟梦见父亲了。他一脸欢喜地在厨房进进出出,似乎像生前一样在为家人聚会忙忙碌碌。不见母亲,也没见其他人。又突然发现父亲居然是光脚行走。

再接下来,就见自己走在路上,满山雪景美妙无比,赶快拿出手机一阵猛拍,地上也有厚厚的积雪,自己也在雪中光脚行走。雪慢慢地化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即将不在,心里莫名着急。

梦醒了,母亲已去,一时竟不知把关于父亲的梦说给谁听。

快中午时,弟弟来电话去他那里吃午饭,说是侄儿也去,顺道就来接我。本不想出门,想着中午的药已吃完,必须得再去看医生、买药,十一点过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梳洗 ,穿上原本打算放进衣柜的秋衣秋裤,外套一件深棕色风衣、一条黑色下装,脚穿一双黑色皮短靴,戴上口罩,出门。

楼道上空无一人,我的脚步声响得格外清晰,压根儿不像一个病人的脚力。下到一楼,打开单元门,一阵凉风袭来,忍不住紧了紧口罩,把双手放进衣兜。

小区照例一片葱茏,花的颜色也深浅有致。但这并不妨碍铅色天空下,落叶在曲曲弯弯的路径上随风轻卷。因为下过雨,路上水迹未干,怕弄脏皮鞋,不得不盯着路面,随时选择脚往哪里走。

走到大门口,小区门卫师傅一如既往热情地打着招呼。

穿过人行道,当海棕路站台犹如身侧一道屏风时,电话玲响了。侄儿说他十分钟后到,我说我就在附近买药,很快就好。

医院很近,或许是过节的缘故,病人也不多。医生很快询问、听诊、开药,我去另一个柜台缴费时,护士已经把药分拣好了。三天的药六十多块钱,不算贵。这是一家私人诊所,看病流程却如此高效、专业,收费也很良心,不易。

回到小区门口,两三分钟后,侄儿和他女友到了。坐上车,冷风劲吹,我赶紧摇上车窗,把自己包裹在温暖里。人有些发软,睁眼都费力,不再像以前,总喜欢看窗外三江汇合壮阔、灵性的美。

路并不远,很快就到弟弟家了。下了车,停了的雨又从天上快一滴慢一滴的落下,阵阵冷风中,脸颊、头顶泛起丝丝凉意。

侄儿去停车,我径直到了弟弟家门口,门关着,扣门,叫人,没有回应。伸手拿手机准备打电话,却发现衣兜里没有手机。手机呢?再仔细摸索,还是没有。想了想,拿了药走过超市时进店买了两瓶维维豆奶,手机微信支付,回到小区门口等侄儿时还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上车。电话一定在车上!我赶紧冒着小雨折回下车处,侄儿停好车正好返回。

“小家伙,我的手机落在你车上了,快去帮我找找。”

侄儿去找手机,我则绕道房子后面厨房,倚窗叫弟弟开门。

一阵折腾,终于进屋了。我前脚刚进屋,侄儿后脚就进门。

“大孃,没有手机。”侄儿看着我,一脸严肃。

他的女朋友看看他又看看我,神情泰然。

“骗我!”我十分肯定。然后伸出右手:“拿来!”

侄儿绷不住笑了 。

接过手机我顺势坐在沙发上,靠着靠背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弟弟从厨房出来时我简短地讲了讲见到父亲的梦境。弟弟说:“妈去陪他去了,他肯定高兴。”

想想也对。记得母亲在医院时还说过,大概是父亲要她去了。

父亲从小酷爱艺术,14岁便自作主张告别校园,瞒着爷爷奶奶走上从艺之路,从此在巴蜀文化的核心载体川剧事业中奉献出了毕生心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起,他带领的县川剧团演出队走遍巴山蜀水,因为演艺精湛,声誉迅速鹊起,即便是在重庆、成都演出,也是场场爆满,观众有口皆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还为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贡献了两台川剧节目:历史大幕戏《清明案》;熊猫题材的《宝宝和珍珍》等两个折子戏。节目在那年春节期间的央视戏曲频道播出。那样一个特别的年代,对于一个小小的县川剧团而言,该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和殊荣!

少女时代的母亲也因美丽动人、能歌善舞成为当地宣传队挑大梁的“明星”。后来,考上了国家文艺团体的母亲,因家庭成分影响,与理想失之交臂。“失之桑榆,得之东隅”。失落的母亲因一次偶然的探亲之行,却幸运地收获了父亲哪怕失去大好前程也坚如磐石的一世真情。母亲是当得起父亲的爱的。结婚后,她的才华和能干让她成了公社妇女主任的最佳人选,可惜的是,因为爷爷奶奶阻挡,母亲再次失去了施展才华、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母亲的生命终是不平凡。在把我们养大成人安度晚年时,她组建了一支有一两百人的舞蹈队,成为了一家嫘祖文化发展促进会的技术顾问。父亲则鞍前马后全力协助母亲,他们用艺术的方式团结大家,造福他人,弘扬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红尘毕竟为俗世。从不曾追求荣华富贵的父亲,因曾经的清贫让母亲吃尽了俗世的苦。母亲从前绝不提她爱不爱父亲。父亲走后,慢慢才总听她念叨,父亲这样老实的人,世间难找。我知道,正是阴阳两隔,母亲心里慢慢掂量出了父亲给予她的疼爱和感情是有多真、多重、多深了。

在医院最后的日子,她本是叫弟弟,却常常喊成父亲的名字,这足以证明,口上不说爱的母亲原来是那么深地爱着父亲。父亲走后母亲很快重病,也当是那份深沉而无法释怀的爱累及了母亲,只是她并不自知,而是旁观者清。

母亲走前说,她今生吃了太多的苦,可是孩子们都孝顺、成器,她觉得值了。她叮嘱,她走后不要打扰任何人,一切从简。她还说,她写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给了她和这个家庭恩惠的人,她不能回报了。我们叫她别担心,有我们……智慧、善良的母亲啊,她曾说她最喜欢野棉花,原来她的生命就算扎根在荒郊山野,也难掩有“秋牡丹”之誉的野棉花般的芳华独步、大气雍容。

父母这一辈子,出生平凡却亲历了新中国的历史大潮,偶然相逢却成就了一世爱情,生活艰辛却写出了绚烂人生,吵吵闹闹却永远忠贞不渝。父亲走在2021年的阴历三月二十五,母亲走在两年后的阴历三月十二,连走的季节都如无缝衔接,正应了那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的一世爱情和人生风雨,以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依然永远幸福携手而功德圆满。若真有前世今生,自当花开花落、枯荣如影,而缘起缘落、生生不息便是行者的道场、慧者洞见光明之时,这是人生的驿站定律,别无选择。

逝者已矣,生者坚强,方为纪念。

愿二老安息。

      (202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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