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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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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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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拐角处

马尾山脚下的小草在春风的撩拨中,在春雨的浇灌下,从枯黄的草丛里,渐渐地探出了嫩嫩的尖尖的脑袋,兴奋地张望着眼前并不陌生的世界。先是睁开几只眼睛,一夜间就多了起来,几天后就是满地绿意。冬去春来的轮回,造就了小草不息的生机,还孕育了漫山遍野的花儿。恍惚间,我看见岳父戴着旧草帽,拄着锄头,鞋上沾满了露水,半蹲在山脚下的田埂上,注视着带着露珠的秧苗。那个躬着的身影,让春天闲不住,变得异常勤劳,把秧苗拔节的声音演奏成宏大的成交响曲。

路边的那个小卖部已经闭幕了,由铁将军把守,在岁月的风雨中慢慢破旧。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还鲜明如昨。在下海经商如潮涌的时代,岳父说:“在街上有一间茅草房也能够赚钱。”他果断弃田,在村头路边建起了一个小卖部,既方便了村里的人,又可以赚取生活费。我记得,他每个星期要到县城去批发商品。每次进城,均是先找我,然后我就骑着车子带他到批发部去,再将他和商品一起送到车站,搭乘三轮车返程。曾经有人以为他年纪大,赊100多元账谎称已还。虽然在那个年代数目不小,小卖部每个月赚不了多少钱,但岳父没有过多计较,因为他大脑从来不糊涂,记账本也不会说假话。现在,小卖部的铁将军早就锈迹累累,它似乎也在诉说着思念,可能是一直在等待着那个昔日朝夕相处如今永远缺席的人。

打开大门时,卷闸门哗哗作响,一缕阳光跟随着进了屋,光线用力地贴在墙壁上,挤出空间让我进屋。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小镇看岳父的住处,空调机上布满了灰尘,阳光斜斜掠过爬满蜘蛛网的窗户,室内空荡荡的,如同我的心一样空荡荡的,只有往事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岳父后来搬进小镇居住,开始骑着三轮车走村串户回收再生物资,空闲时在屋后种几畦菜地,这是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的生活,他能够自力更生就不给子女们添麻烦。我很少回黄梅,他经常打电话给我,就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征询我的意见。我出差到黄梅,有时利用晚上的时间到小镇去看望岳父,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独自坐在餐桌边,正在享用一盘咸菜、一盘青菜、一碗米饭。没有吃完的饭菜,他放进了冰箱。我看到咸菜和青菜一剩还剩,现在不能再剩,便拿出来倒进了垃圾桶,顺便卷起衣袖,将碗筷锅灶洗了。他是用废旧的衣服作为洗碗布,既脏又不好用。我用完后,随即扔掉,并说:“我们出去散步,到镇上商店去买洗碗布。”

夜晚的小镇很安静,路边的照明光在冬天里瑟瑟发抖,路上少有行人。我双手插在口袋里,陪着岳父慢慢走。岳父双手插进双袖,一边像向导一样给我指引前往商店的路,一边讲解着他所知道的镇上的故事。碰到有台阶的地方,我就扶着他,使他走得更稳妥。到商店后,我买了一扎洗碗布后,就和岳父一起返回。

我每次到小镇来,都要进岳父的房间看看。冬天看窗户是不是透风,夏天看纱窗是不是有小洞或小缝易进蚊子;冬天看被子是不是薄了,夏天看床上是不是有点热;看空调机是不是能够正常工作,遥控器电池是不是够用;看电视机是否有故障,电线是否老化,插座是否安全。如果发现问题就及时处理,确保这个罹居老人的生活环境更舒适,这是作为女婿尽孝的一种方式。我多次换过电池,换过遥控器,换过插座,修过窗户,排除电视故障,重新布置电线线路之类的。如今,我不用再将绵长的牵挂融入他的年轮里,再也不需要丈量这个顽强生命与时光对抗的长度,而是将心底里的思念拉长,走向岁月的深处。

我蹲在屋后的菜地旁,指尖轻轻抚过青菜宽宽的叶片,叶片上的露水抖落身上的阳光,滑向泥土,滋润着这块肥沃的菜地。岳父闲不住,在屋后的空地上种了几畦菜地,都是时令菜,菜地四季都泛起不同颜色的浪。曾记得,八十多岁的老人,在从菜地里拔草,他的脸上既有从缸豆架上沾着的露水,也有从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还有随手擦拭留下的泥水,这些水都落在菜地里,滋养着畦上的蔬菜生长,蔬菜叶子向阳舒展,郁郁葱葱。总记得,在清明节时,他要我拔点大蒜、青菜带回黄州;在腊月时,要我拔些萝卜等放进后备箱,让我分享这些沾满泥土气息的时令蔬菜。虽然家里不常做饭,我还是带走了这些土生土长的绿色有机蔬菜,放在冰箱里,等到星期六星期天做饭时,再细细地品尝他的劳动成果。

岳父生活很节俭,平时喜欢看书,特别是中医药方面的书籍,身体出了毛痒后,从不进医院,都是自己照着古方子抓药,效果显著,所以他的身体一直很硬朗。他只是晚年被前列腺折腾几次。他住院后,子女们轮流照顾。如今,岳父走了一年多,妻子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每每念及就与我讲,说来奇怪,我同时也在思念他。我告诉妻子:“生前尽了孝,死后无遗憾。”以前的清明节,是岳父带着我们去扫墓。后来岳父年事已高,就没有去。如今,他也成为我们祭拜的人。

日月在轮回,四季在轮回,生命也在轮回,万物都在轮回。在时间的拐角处,岳父的子孙后代就是他生命的延续,在不停歇地薪火传递。

          2025.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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