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晋局长晋连升办理了退休手续。
退休前的职位是副局长,虽然“年龄到站”也未能转正,可人家老晋却和其他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人不同,他心满意足,根本没有所谓的失落感。
“这辈子,命运也算照应。”他不止三五次地对人表达知足之情。中专毕业找工作时,很多人走南闯北接连跳槽,好几年都找不到事业的立足点。他一次性选择教育,站稳脚跟,稳步发展,班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顺风顺水,眼看就要升到校长的职位上。一次偶然机会,被指名借调到镇里文化服务中心帮忙,一去不返,后来晋升为中心主任,不久又调任办公室主任。到上级部门跟班学习一段时间后,被选为副镇长,接着进市区担任一个局的副局长。就在退休前不久,正赶上调资,他的级别工资又晋升一档,在同等年龄级别中实际待遇最高。好运连连,一路晋升。而和他一同到学校任教的同龄好友老代代志发,前不久听说还是个班主任兼教研组长,连年级主任都没升上。
本来,退下来应酬少了,身轻心闲,该会会老友,叙叙旧情,可几次他都打消了念头。有一次,他散步经过代志发的学校,问询老代的情况。门岗保安告诉他;你说的那个代老师,确实就是多年的教研组长。我来时管一段后勤,刚退,不在学校了。这样的人该是多么的失落,怎能和自己相比?换位思考,顾及面子,照顾情绪,还是不见的好。老晋悠然地离开了,同情老友的“原地不动”,也很为自己的“一路晋升”自豪,一种无以言表的优越感充盈在心头,张扬在脸上。
看在同乡老同学的情分上,晋连升打听到代志发的电话,热情地拨过去,想给老友一份安慰和鼓励,可只听“滴滴”响,就是无人接听,连拨几次,终于迟迟回应,却连问两遍:“你是谁”。你看这人,你不知道我的电话,还听不出我的口音?听不出口音,还听不出语气?竟然还说现在下乡正忙,不方便接听电话。当初上中专时,这位同学成绩很优秀;到学校任教,教学质量也不低。能力水平不在咱之下,晋升职务应该是人家优先才对,可他这埋头苦干、不善逢迎的“傻把式”耽误了他。为这,他多次善意地开导,可他带理不理,不以为然,还说:“我就喜欢干实事。”几十年工作,固守一个单位,只见年龄长,不见职务升,怪谁呢?
谁都不见,反倒是老晋自己忍耐不住。他听说退休的老领导都在楹联学会、诗词学会里打发闲情逸致,也想到职务相当的人中凑个热闹,温故知新,学一技之长。他去那天,正好举办楹联专题培训,来人不少。
文化城,南三楼,一进楹联学会工作室,翰墨之香迎面扑来,文化气息令人陶醉。只见宽宽的板桌上、沙发上、地板上,摆满了刚刚书写墨汁未干的大幅小幅对联。“民富国强歌盛世,灯红酒绿贺新春”“蛇行天下清平乐,春暖人间蝶恋花”“春风荡漾河山艳,社会和谐日月新”。字体刚健遒劲,端庄秀丽,很有功力。陆陆续续进来的人,无不啧口称赞。老晋更是敬佩,求学时也练过毛笔,略知书法,但后来再也没有练写提升,现场对比,望尘莫及,要赶得上人家不知需要多少功夫。
老晋想要几副春联,春节自用。会长告诉他,这一批是准备文化下乡送给乡亲的;想要,得等代老师回来以后再写。
一会儿,培训开始,会场上坐满了前来学习的老同志。楹联学会会长介绍:“今天,我们邀请到的是一位很有道行的老先生代志发老师,他一直在学校做教书育人工作,研究楹联和书法只是业余,但水平很专业,他下乡义写春联,刚刚回到市区……”会长的话还没说完,这位老先生就神采奕奕地走上讲台,开始给大家讲练书法的亲身体会和楹联专业知识。
老晋仰头一看。这位老先生竟一点儿也不像老同学代志发。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老同学代志发好像没有这位老先生的自信和精气神。那是只会给小孩子们讲教科书的老师,怎可能有楹联的专业水平,还被专业学会请来给大家做讲座?
老先生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讲了楹联的基本要素,对仗、韵律和意境,光是对仗,就从结构美讲起,讲了平仗、仄仗、全仗和半仗。听得他云里雾里。反倒像是一个初入学堂的小学生。
听了一会儿,他终于听出了一些眉目,也少多听出代老师当年给学生上课时的殷切和诚恳。他这才意识到,在自己晋升职务的同时,老学友也在“多年一贯”的工作岗位上,悄悄晋升着能力和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