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儿”闪烁“茶饭”香
李 健
每逢正月十五,点“灯盏儿”、喝“茶饭”,是故乡过“灯节”的习俗。山村人格外看重正月十五,把十五的“灯节”当作一年中的压轴大戏。十五一大早,家家户户都会不约而同忙着做“灯盏儿”、做“茶饭”。
“灯盏儿”,是祭祀天地的造型馒头,以玉米面为主做成。和面时要掺上适量白面,揉捏成柱状小面墩儿,再根据“灯盏儿”造型进一步加工。
记忆中,每年正月十五,母亲、二娘、三娘仨人,总要早早地在厨房里忙活,和好的玉米面在她们手中,一会儿圆一会儿长,一会儿扁一会儿方。几个时辰过后,花样繁多千姿百态的“灯盏儿”便蒸熟了:憨态可掬的卷尾猪、仰面狂叫的哈巴狗、争嘴啄食的大公鸡、手搭凉棚的金丝猴等,无不活灵活现。
最容易做的是石磙“灯盏儿”:左手托住面团,右手缓缓转动,大拇指用力,在面团正中摁出一个小窝窝,拇指与食指在面窝窝儿边沿,搓出莲花小瓣。
做成型的“灯盏儿”整齐排列在箅子上,等蒸锅里的水沸腾便可上笼去蒸。蒸“灯盏儿”也是技术活儿,火势小,时间短,蒸出的“灯盏儿”缺鼻子少耳朵;火势猛,时间长,“灯盏儿”龇牙咧嘴笑开“花”。
母亲蒸“灯盏儿”不用掐钟点。大约一袋烟的工夫,揭开笼盖,霎时,雾气缭绕,一锅“灯盏儿”伴着热气腾腾的清香出笼了。放凉后,母亲把事先准备好的细白谷秆一头缠上新棉絮,蘸上豆油,插进“灯盏儿”槽中做灯芯,再倒入一些豆油,“灯盏儿”就大功告成了,静静地等候着与火的共舞。
接下来,就是做“茶饭”,这也是十五夜必不可少的“角儿”。把精细的小米面在铁锅中文火烘焙至飘香后放凉,添凉水搅拌成稀糊状,倒入开水锅中搅拌,待滚起后再加入过油的瘦肉丁、豆腐丁、芝麻沫、扁垛疙瘩、碎粉条、黄花菜、黑木耳、花生粒等,以及盐、味精、胡椒、八角等调味佐料。在勺子与锅的合奏曲中,“茶饭”就做成了。
夜幕似乎故意姗姗来迟。性急的娃娃们,急不可待地拿小石头驱赶着竹林中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期盼的等待中,一有爆竹声响起,家家跟着燃香放炮,开始了点“灯盏儿”、送“灯盏儿”、守“灯盏儿”、收“灯盏儿”的隆重过程。母亲拿来火柴,一盏一盏点亮黄澄澄的“灯盏儿”,我注视着翩翩起舞的“灯盏儿”豆火,小心翼翼地端着,按照主次先后摆放在庭堂、小院、灶火、门墩儿、圈舍墙头、磨道碾盘、地头路边。
天窑窝、门神龛则由父亲搬来小方桌,拿抹布擦了又擦,端上茶饭和供品,虔诚地摆上“灯盏儿”,祈求上天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正月十五雪打灯。家乡点“灯盏儿”,跳动的灯火在乡村的雪夜绽放、盛开,村连村户挨户,万家灯火连绵不断,闪烁舞动,称得上是乡村的灯展奇观。这看似并不靓丽的山村雪夜“灯盏儿”,虽没有城里霓虹灯的光彩照人,也没有面塑艺术的富丽堂皇,但闪烁跳跃着希望的光芒。“灯盏儿”映照下的一张张笑脸,在我的记忆里历久弥新。
“守灯”开始,雪花,依然不停地从空中簌簌落下,像翩翩起舞的白蝴蝶,有几片晶莹剔透的顽皮雪花,落在了棉袄袖上,我用手去碰,却被口中“呼哧呼哧”的热气融化了。站在雪地迎着飘雪守灯,乍暖还寒却不觉冷,望着忽闪着光亮的“灯盏儿”,总想上手偷偷触摸一下。
“灯盏儿”里跳跃着的豆火,渐渐退去。点放过的“灯盏儿”,供奉的茶饭,要一一收拾回来。看着被灯火烤得上焦下黄的“灯盏儿”,忍不住要咬上几嘴,再哧溜几口茶饭,尽情享受着新年中最后的美味,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母亲说:“吃了蒸供飨,儿女往上长。”特别是小孩子,吃了“灯盏儿”,会更聪明伶俐。我不信这神乎其神的传言,但喜欢母亲做的“灯盏儿”和“茶饭”。
“点‘灯盏儿’、喝‘茶饭’,子子孙孙连成片。”多少年来,那焦黄的“灯盏儿”、温润可口的香喷喷“茶饭”,在记忆中历久弥香,令我零数次梦回老家。
回望故乡,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锄头,离开了儿时的那片热土,村落没有了炊烟的背景,没有了放牧的歌声,没有了雪夜闪烁的“灯盏儿”。随着光电高科技在灯展艺术上的应用,正月十五点“灯盏儿”的习俗,已成为了一代代人永久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