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0日凌晨,在安徽合肥的一个人工湖边,一位正在散步的老人无声无息地倒在长石凳上,当保姆樱桃带着他心爱的两条狗赶到时,他已经沉入永恒的睡眠。老人生前曾说最理想的离世方式,就是坐在湖边石凳上,在老狗的陪伴下睡去。他与这个世界的告别,与生前憧憬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就是我国著名剧作家、一代电影大师沈默君先生。他的离去,带走了一个时代。在他的追悼会上,无数观众从全国各地自发前来,痛哭失声,为他送行的车队在合肥大街上浩浩荡荡。国家广电总局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送别大师沈默君”的评价,概括了他戏剧性的一生。
他的电影,曾占据中国军事题材电影的半壁江山
沈默君是我的恩师,笔名迟雨,被誉为中国的西蒙洛夫,与作家沈西蒙、音乐家沈亚威并称为“三沈”。
沈默君这个名字曾经风云一时,风头无两。他编剧的电影,曾经占据中国军事题材电影的半壁江山,并创造了连获3次大奖的奇迹:《渡江侦察记》开创了中国军事题材惊险影片的先河,获文化部优秀故事片一等奖;《南征北战》是新中国第一部战争史诗巨片,也是1951年全中国投拍的唯一一部影片;《海魂》明星荟萃,获捷克斯洛伐克电影节“为世界和平而斗争”二等奖 。
电影给沈默君带来了巨大的荣誉,也给他带来了无法预知的厄运,狂放任性和恃才傲物的个性更让他吃尽了苦头:特殊年代,大会开小会批,还要做些莫名其妙的检讨。他没什么可检讨的,就发挥他嬉笑怒骂的调侃本事,说他不该做梦吃红烧肉——很多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呢,扫厕所的王阿姨刷一个马桶才赚两分钱,还攒着钱捐给国家买飞机,他不该这么奢侈吃红烧肉,做梦都不可以……
检讨完了,他照样一横一横地走路。他这人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一根肠子通到底,在他那里,毫无隐私可言。他洒脱不羁却又铁骨铮铮,宁折不弯,他写故乡螃蟹的对联,简直就是他自己的写照:“进也罢退也罢,老子横行;蒸也好煮也好,死也硬气。”横批:“天下第二蟹”。
北大荒,活生生的一场噩梦
正当沈默君的创作如火山迸发,事业如日中天时,那场突然袭来的风暴,使他首当其冲变成了“右派”,他被强令脱下军装,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开除党籍、军籍,连降9级,发配荒寒的北大荒军垦农场劳改,妻离子散。那年,他才33岁。
有人曾如此描绘北大荒的劳教岁月:“住的土房,四壁透风。屋顶漏雨,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外面不下,里面滴答。从房草间隙曾掉下青花蛇,睡的铺位,稍一翻身便被邻居挤占,常闹‘边界纠纷’。我的紧邻——大尉作家沈默君曾戏说:我在北京家住14间房,现在只有55公分。我干吗要争这一两公分呢!”
在北大荒军垦农场,每天都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因病灾、劳累、绝望等。他们,都曾经是各界的顶尖人士,却死得毫无尊严和价值。
北大荒的冬天冰天雪地,流下的鼻涕也立马冻成了冰条。那年冬天,农场里打了一只狍子,做成肉丸子,一人分7个。沈默君的邻铺是一位来自香港的电影明星,他捧着碗里的丸子,有气无力地说:“老沈啊,我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这5个你就吃了吧!”老师不知道他那时已经病入膏肓,他喜欢吃肉,就当仁不让地吃下去了。第二天一早,他喊明星起床,没有动静,往明星身上一摸,人已经凉了!
但严酷的现实,仍磨不掉沈默君的棱角,他依旧嬉笑怒骂,口无遮拦,活脱脱 “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有一次,他给一条狗穿上军大衣,赶着它在农场到处跑,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宣泄内心的悲愤。他本来就有哮喘,长时间的营养匮乏和非人待遇,又使他得了浮肿病,病得连迈出门槛都困难。躺在病房里,耗子们如入无人之境,公然跳出来打打闹闹,甚至啃他的脚趾。有人来探望他,他悲愤而痛切地说:“都是黄泉路上的人,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我曾经亲口问过老师:你为什么要给狗穿上军大衣,难道真是为宣泄不满吗?他捧着小茶壶,把头一摆笑嘻嘻地说:“哪有的事,我就是觉得那样好玩嘛! ”为了这个好玩,付出几乎被斗死的代价,只有他敢于跟命运开这样的玩笑。
农场的一位负责人热爱老师的电影,他看情势严酷,便悄悄安排手下将老师送到山下做了中学教师。在此,他有幸巧遇长影导演苏里,有了重返影坛的机会。不久后,他的《自有后来人》便在长影的小白楼里诞生了。
电影拍完后,又被改编成现代京剧《红灯记》,名噪一时,排在8部样板戏之首,成为那个时代的象征和一代人爱恨交织的记忆。
而谁也想不到的是,正当《红灯记》如火如荼上演时,它的原作者却在安徽枞阳默默地接受改造。一部无人不晓的《红灯记》,对他来说不知算是荣誉,还是耻辱?
枞阳,落魄岁月中的温暖
老师在枞阳县文教局做创作员时,一家人都要靠他每月57元的工资过活。没有菜,到市场买3分钱一个的孵蛋用盐一腌,已是待客的佳肴了;没有烟抽,就打发孩子到电影院捡烟头,拆开晒干卷成纸烟,抽得津津有味。他还对朋友戏称他家的伙食不错,顿顿 “三菜一碟”——青菜梗炒青菜梗、青菜叶炒青菜叶、青菜梗炒青菜叶,外加一碟辣椒酱。
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却没钱买煤,老师只好将压在箱底的天蓝色呢大衣拿到旧货商场寄售,那还是他1956年为陪同来访的巴基斯坦电影代表团在王府井定做的,只穿过一次,但谁穿得起那样一件大衣呢?摆了几天无人问津,只好又拿了回来。
老师是那种坎坷中见风流、落难时仍霸气的男人,硬骨铮铮,狂放不羁,无论怎样的困境,也是要笑便笑,要骂便骂,不肯屈尊附就,奴颜媚骨。他嘴巴爱吃、爱说,爱女人,爱过很多人,也负过很多人,一身宛若孩童的潇洒旷达。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他这个落魄人在枞阳城走路照样一横一横的。小儿子乓乓在学校被人欺负,他前去破口大骂,无人敢探头应声。那幅螃蟹的对联,就写于此地。
老师虽是一介书生,却出奇聪明,生存能力极强,无论什么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他自己动手改造了煤炉,既不会熄灭,又省煤。在北大荒劳改时,人家要盖一排猪圈,他自告奋勇设计了一套安徒生童话中那样的欧式尖顶红房子,令人啼笑皆非;在长影时,他到道具车间跟人学会了木工活,在枞阳用的家具,都是自己打造的,据说到现在还有穷哥们用着他做的家具,结实得很。
毁灭性的灾难没有摧毁老师,又换了另一种方式,好像不把他置于死地不罢休:他再婚的妻子撇下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乓乓撒手人寰,他又患了严重的胆囊炎和胆结石,经常疼得在地上打滚,惟一的办法是外科手术开刀,但他身无分文,枞阳小城又做不了这个手术。他只好把两个儿子交给老母亲,自己到芜湖治疗。手术时,他的血压几乎为零,稍一疏忽就可能丧命,躺在手术台上,他觉得必死无疑了,便对朋友交待说:“我一无所有,只有两件毛线衣,留给我的两个儿子一人一件吧!”
但手术竟然成功了,他侥幸保住了性命,好友的母亲杀了家中唯一的一只老母鸡为他补养身子。多年后,他还对那只老母鸡感恩戴德。
身体康复后,他又恢复了豪迈乐天的本性,身边很快聚集了一批引车卖浆者流。他们时常在涂姓人家的花圈店里聚会,谈天说地,苦中作乐。大家不管他是什么派,只觉得他可敬可亲可爱。说来也怪,只要他去了,那里的生意就特别好,店主老涂一高兴就买老师最爱吃的盐水鸭犒劳他。
见老师活得落魄清苦,朋友们就凑了笔钱让他去北京找某人服个软,但他岂是肯低头偷生的人?他勃然大怒,将众人臭骂一顿,从此便没人敢再提这事了。
不管人们对《红灯记》如何定位和评价,作为原作者的沈默君,在当时始终是清白而清醒的,他没有出卖自己的灵魂更没有贻害他人,他以一种不卑不亢、嬉笑怒骂的形式,坚守住了一个剧作家的良知和操守!
合肥,睿智天真的晚年生活
再疯狂的暴风骤雨也有停息的时候,老师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1978年春,他的冤案平反了,恢复了党籍、军籍和原来的工资级别,被调到文化部剧本委员会任创作组组长。这期间,他创作了《台岛遗恨》、《孙中山与宋庆龄》《死亡集中营》等多部影片,并出版了电影剧本集《孙中山广州蒙难记》。
离休后,老师选择在合肥度过晚年。他那暴风骤雨般的急脾气,老年时收敛了很多,但他仍然很“牛”,崔永元主持的《电影传奇》要采访他,他说:“我年纪大了,要来你来!”,结果,崔永元真的带着摄制组专程赶到了合肥。面对着镜头,他横眉怒目地底气十足地说:“当年在北大荒,那个时候,我还是有激情的!”
老师的这次亮相,将人们又带回了那个爱恨交织的年代,节目反响强烈。我就是在这时候,与老师相逢相识的:他看到一本载有我作品的杂志,委托当地政府一定要找到我。
初见他时,他就是那样一横一横地走路。他身材高大,显得笨拙、迟缓却又霸气。我给他拍过一张拄着拐棍坐在沙发上的照片,霸气十足,气场强大,我说他像二战时的丘吉尔,他响亮地回答:谢谢!看过我写的剧本后,他惊喜不已,直截了当地说:“你真是不出于蓝但胜于蓝啊!老朽不知是否有这个福气,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
老师既是一位智者,又是一个老顽童,他睿智天真,妙语连珠,上至耄耋老翁下至3岁孩童,没有不喜欢他的。有一阵子,小区的一个老太太瞅准了他散步的时间,天天在门外等他,拄着拐棍儿给他朗诵《诗经》,他吓坏了,只好改道以错开与老太太相遇的时间。我们都笑他有铁杆粉丝了,他却坐着沙发上唉声叹气,那认真的样子把我们笑得要死。
记得有人在网上留言,说老师是一个越老越散发着无穷魅力的人。看来喜欢他的,远不止那位老太太。
老师喜欢看《大明宫词》,因为它浪漫而诗意;还有《闯关东》,他说这个戏张教授爱看,王大妈也爱看。他说他的《红灯记》翻拍的就不行,看的时候保姆樱桃在沙发上睡着了,老百姓不爱看的戏,怎么会是好戏呢?
每到周末,老师就让小秘书打开电脑视频,与我谈剧本。
老师一生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他的好吃嘴馋是出了名的,爱吃大鱼大肉,最爱吃的是鸭子,什么盐水鸭烤鸭清蒸红烧,变着法儿的吃。阿姨曾说他跟鸭子有仇,他吃过的鸭子能绕地球一圈了。我想鸭子们若见了他,一定会吓得抱头鼠窜吧;要是找个画家画一群鸭子,中间坐个笑嘻嘻的胖老头,该多有趣啊!
老师顿顿少不了荤,我却爱吃青菜,一闻见樱桃在厨房里做饭的油腻味道就反胃,更痛苦的是老师还要不停往我盘子里夹肉,说:肉要吃,看你写出那么好的作品,需要补脑子的!再顺手夹一块肉,扔给脚边的那两条父子狗——多多和吴老四。
老师每晚9点半准时在浴缸里泡澡,一边泡一边“啪啪啪”地拍打肚皮,他说这样能减肥。巡逻的保安听见有动静,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处,于是那阵子小区里到处盛传闹鬼。樱桃出去遛狗回来,将这个奇闻讲给老师听,他听了心知肚明,此后,那夜夜9点半的“闹鬼”声就销声匿迹了。
老师对一切新生事物充满好奇,像个孩子似的渴望四处走走。看见车就问价钱,雄心勃勃地要买辆车,雇一个女司机拉着他游山玩水,再到他曾经劳改过的北大荒去转一转。问他为何非要雇一个女司机呢,他笑嘻嘻地说:“女司机好啊,有事我就打电话呼她,没事她就在家纳鞋底子!”
大家都笑翻了,他也豁着掉光了牙齿的嘴,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最后的岁月
作为老师的关门弟子,我对他一生的秘密了如指掌,却对他的艺术成就望尘莫及。老师在发现我这个“文学青年”时,对我寄予了厚望,他说:“我很庆幸在有生之年发现了你。我们都曾经年轻过,但都没有你的才华。年轻人,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骄傲”。
那些日子,他沉浸在发现我的兴奋里,他坚信自己眼睛很“毒”,看人绝不会错,见到老战友就将炫耀一番,让大家都知道他发现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女才子,搞得我像只熊猫那样处处被呵护着。
我去看他,打电话问带点啥,他大声旗鼓地说:啥也不要,你给我带10斤山东大葱!我要给他带海参,他说:那就带海参崴的,其他的不要!结果带去后,海参没见他吃,倒是大葱让樱桃切得一段一段的,顿顿端上来,搞得阿姨掩鼻唯恐躲避不及。南方人不吃生葱,老师这个嗜好还是当年在山东打仗时留下的。
老师称自己是南蛮子,称我和狗狗吴老四是北侉子,因为吴老四也爱吃馒头,不爱吃米饭。每天吃完饭,我俩就坐在饭桌旁开聊,一聊就两三个小时。他是个没有隐私的人,什么也不隐瞒,你不问,他也要主动坦白,将自己剖析得体无完肤,却没听过他说过一个人的坏话,即使那些曾经将他整苦了的人。往往,我都听得头晕目眩了,他仍然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多多和吴老四也趴在桌旁仰头望着他,听得津津有味。
说起往事,老师总是轻描淡写,谈笑风生,再残酷的细节到他嘴里也变成了笑谈,那些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经历,在他的嬉笑怒骂间鲜活重现,叫人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却辛酸得想流泪。历经了那么多背叛和明枪暗箭,他依然乐观,从不抱怨。
老师很瞧不上写传记的人,说那就像小狗撒了尿,再跑回去闻闻。但我想真实的历史,不该让它湮没在尘埃里。
老师爱做白日梦,还起了一个浪漫的网名:微笑的梦。他说有梦的人是不会老的。每天午饭后聊完,他都要坐沙发上打个盹,旁边放着小泥壶,胖手里托着摘下的假牙,手背上的豆窝里,盛满午后的阳光。多多和吴老四伏在他的脚边,发出香甜的鼾声。
每当这时,我就有些伤感,看着他摘去假牙而凹下去的双腮,我黯然地想:老师真的老了!
老师一生天不怕地不怕,但到最后很怕死,他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太多遗憾需要弥补,怕来不及。那阵子,目睹老友们接二连三地去医院,然后一个接一个去了天堂,他吓坏了,隔几天就打个电话给剩下的老友:“你怎么样啊,怎么还没去医院啊?”搞得人家一接到他的电话就战战兢兢。
2007年秋,他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心脏也出现问题,住进了医院,他慌张地打电话问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呀?”,我不客气地数落了他一顿,又哄孩子似的举了很多例子,来证明他会活到一百岁。他半信半疑,仿佛他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在电话那头可怜巴巴地说:“那就这样吧……记着常来电话啊!”我给他寄去了护心卡,他好了疮疤忘了痛,一转身就给了一位心脏同样有问题的小保姆。
老师不太出门,却遍知天下事,思想前卫,只是晚年时怎么也不肯动笔了。他的思维还是那样无懈可击,声音也底气十足,带着铜钟的宏亮音色,甚至打个喷嚏也惊天动地。可是他真的老了,他高大笨拙的身躯,在客厅挪动的时候,一颠一颠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样子,肩膀也是一边高一边低。不知他每天早上拄着拐棍在湖边散步时,是否会从湖水中看见自己老态毕现的模样?
老师离世前的一天,还与我通了一个长长的电话,说很久没看到我的文章了,再三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骄傲。我答应尽快去看他,他自信满满地说:放心,我活到90岁没问题,90岁之后就不敢说了!
没想到这一个电话,竟成了永诀!老师没能守住自己的承诺,轻而易举地举着死神的请柬就走了!
接到电话我哭了又哭,连夜登上了去合肥的火车。从北京到老师家的距离,像一生那样漫长,我在火车的颠簸中恍惚睡去,分不清是梦是真。
下了火车,拖着皮箱走在长江西路上,细雨如愁,物是人非,仿佛前生后世。我知道失去了老师,今生我将更加坎坷孤单。走到老师家的窗前,一看见他的遗像在簇拥的白花间朗笑,我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照片上的老师依旧是睿智天真的模样,仿佛他青铜色的笑声从天堂传来,震得满室的花颤动不已。我在门外久久抽泣着,不愿再迈进那扇熟悉的门。那上面,分明还留着老师那双大手的余温!
在我献给老师的花圈上,写着这样的挽联:密州拜恩师情深意重,乌江写楚汉教诲永记。
老师离去后,我病了一段时间,在阴阳交错中回忆、思索、泪流了又流。我没有想到,老师的离世带给我的悲伤是如此巨大而绵长。
一个时代就这样远去了!欣慰的是,老师在历经了风云变幻之后绚烂归于平淡,他是为数不多的笑到了最后、并以自己向往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告别的人!
老师最终葬在了安徽枞阳。他落魄时包容接纳了他的地方。在他的墓碑后面,刻着儿子乓乓对他的评价:父亲的命运与共和国历程相交而织,其沉浮沧桑,无不折射出民族命运的走向;父亲的人生道路是一个赤色知识分子的艰难跋涉,充满太多峰回路转,惊心动魄,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