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

神经内科监护室

她们并排躺着，如一群

忘记泳技的鱼。呼吸机和氧气袋吊着她们的肺

体内的淤泥被溶栓一点点推着

像推着日后的幸福。帘幕隔开了

她们消瘦的脸，在暂时的黑暗里

她们一次次地呼唤，那些熟悉的名字

想要游到大海里

那块小小的水草地

被绝望和惊惧攥紧的床单上

还有监护室外家属遗落的心跳

神经内科监护室（二）

她们不再是她们，仅仅是

一个个名字或者符号

凭号喂食、检查、治疗和探视

她们的身体

在流水线一样的工序里

异化成一个小小的数值

因为名字之间的细微差异

有人探错了家属，在同样苍白的面孔里

探视者居然没有意识到不同

直到真正家属的到来

可是后来，病人被放弃了治疗

无力抬起的手，使我想到

落叶在秋风中最后的一哆嗦

神经内科监护室（三）

她们顶着一张相似的脸

消瘦、迷茫

聚在一起，她们也一定有一个相似的称呼

祖母或者母亲，每一声轻唤

都会迎来一场集体的泪崩

在易陷落的梦里，她们都是

一匹识途的老马，驮着令人心碎的黄昏和过往

只有轻微的滴答声

越过明亮的走廊，飘往窗外

那是年轻的护士

把恻隐之心悄悄地推进针管

病房（一）

整个夜晚，她都在练习

如何回到过去的轻松自如

女儿和女婿陪着

把夜的碳黑熬成饭白

等她真正熟睡

白昼和黑夜早已轮番交替

换班的护士把新的药液

推进留置的针管

虽然每天都是单调的重复

但每天都有好转的惊喜

命运的齿轮在滑向深渊前

略微的一偏移，已足够

让人欣慰

病房（二）

我们都能看到的白雪

盖住你身子的虚弱

四面溢出的暖气

驱散你对人间的灰心和失望

在点滴轻盈的音乐里

你像个熟睡的婴儿

抓住伸手可及的幸福——

一张舒适的床板和一颗安稳的心跳

它们是如此之美好，让人

轻易不想去摇醒你

医院

你会看到，一群人的围绕

只为一个人，你也会看到

蓬勃的日出，带着似曾相识的眩晕

仿佛昏倒的那天早上，身体里

放出的那束光——

有人扶着你，而你扶着

消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记忆

端坐在一种被安排好一切的

克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