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慢长历史长卷里,总有一些声音,似精心镶嵌于时光深处的璀璨明珠,经风雨洗礼,愈发熠熠生辉。春雷,无疑是其中最耀眼、难忘的那颗,以震撼人心之力,深烙于我记忆深处,成我生命中难以磨灭的独特印记。
记得小时候,物质虽不充裕,却满是无尽欢乐。每逢春雷乍响,世界仿佛瞬间被注入神奇活力,一场宏大壮观的天地交响乐就此开场。“轰隆隆,轰隆隆”,声音由远及近,恰似千军万马在广袤天际奔腾而来。起初,它像遥远天边传来的隐隐闷响,如大地深处沉睡巨兽的梦中低吟。渐地,声音愈发清晰、响亮,仿佛巨人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最后在头顶上方轰然炸开,那声响犹如天崩地裂,震得木门“咔嚓”作响,似不堪重负;震得房梁微微颤抖,仿若向大自然的磅礴力量致敬。
那时我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天真烂漫、顽皮好奇的年纪,对世间万物充满探索欲望。然而,每当听到滚滚春雷,所有调皮劲儿瞬间消散。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心“砰砰”直跳,双脚不由自主飞速奔向母亲温暖的怀抱。母亲的怀抱,是世间最安心、可靠的避风港,弥漫着淡淡洗衣液香气与母亲独有的温暖气息,仿佛有一种神奇魔力,能让我忘却恐惧不安,给予无尽力量慰藉。
与此同时,闪电如一把把锋利利剑,一次次劈开如墨般漆黑的天幕。每一道闪电划过,黑暗世界瞬间亮如白昼,耀眼光芒刺痛双眼,心也被紧紧揪起,仿佛被无形大手猛地攥住。而雷声,恰似闪电最忠诚的追随者,总在闪电划破夜空瞬间,以更磅礴、震撼之势紧随其后,如愤怒天神咆哮,向世间宣告它们的威严力量。
望向窗外,那棵古老的香樟树在狂风肆虐下拼命摇曳身躯,粗壮枝干如巨人手臂奋力挥舞,仿佛在与春雷激烈抗争。每一片叶子在风中颤抖,发出“沙沙”声响,似它愤怒的呐喊:“我不怕你,春雷!你尽管来吧!”老屋的瓦片,在雨点密集敲打下,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宛如一首急促激昂的乐章。每一滴雨珠打在瓦片上,都像在弹奏一个个跳跃音符,它们交织一起,共同谱写出一曲属于春天的旋律。
父亲总爱说:“春雷一响,地里的庄稼就醒了。”春雷过后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田埂上便冒出嫩绿草芽。它们像一群听话的孩子,听到春雷充满召唤力的声音,迫不及待从松软土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张望着这个崭新奇妙的世界。那嫩绿的颜色,仿佛是春天特意为大地涂抹的清新色彩,给世界带来勃勃生机。池塘里的青蛙受春雷鼓舞,欢快地“呱呱”叫唤起来。它们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音乐会,用欢快歌声庆祝春天的到来。
那时的春天,是一幅充满生机希望的绚丽画卷。田野里,油菜花似被大自然打翻颜料盒,金黄一片。微风轻抚,掀起层层金色波浪,一直蔓延到天边。每一朵油菜花都像个小太阳,散发耀眼光芒,又似一张张灿烂笑脸,在风中尽情欢笑。蜜蜂如勤劳小天使,穿梭于花朵间,采集甜蜜花粉。它们小翅膀快速扇动,发出“嗡嗡”声,仿佛在唱劳动赞歌。农人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田间辛勤劳作。他们弯着腰,仔细耕耘土地,专注神情仿佛在雕琢稀世珍宝。他们脸上洋溢着对丰收的期待,那笑容如春天最温暖的阳光,照亮整个田野。
如今,我已离开故乡,住进繁华城市。在这高楼林立间,再听不到曾经震撼人心的春雷。偶尔深夜,城市沉睡时,远处传来闷闷雷声,可那声音似被冰冷钢筋水泥过滤,失了原始磅礴之力,变得绵软无力,如受伤野兽虚弱地哀鸣。窗外霓虹依旧闪烁五彩光芒,车流依旧川流不息,城市喧嚣似乎永不停歇。这里春天的到来,平淡又悄无声息,仿佛只是日历上轻轻翻过的一页,引不起人们太多注意。
我常在夜深人静时,怀念儿时的春天,怀念伴着春雷入眠的夜晚。怀念老屋在雷雨中坚定不移的坚守,它如慈祥老者,默默守护我们,为我们遮风挡雨;怀念香樟树在风中倔强的摇曳,它是大自然的舞者,以独特舞姿展现生命的顽强;怀念父亲那句充满希望的话语,它像一盏明灯,照亮我童年道路,给予我面对未知的勇气。
昨夜,我又梦到老屋。梦里,春雷依旧在头顶炸响,熟悉声音如强大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这次,我没像小时候躲进母亲怀里,而是勇敢站在院中,任凭雨点打湿衣裳。我张开双臂,尽情拥抱这久违的声音气息。那雷声,依然如往昔般雄浑有力,似在诉说岁月的故事;闪电依然如利剑般划破夜空,瞬间撕裂黑暗,照亮我心中被遗忘的角落。
醒来时,窗外天空泛着鱼肚白,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脸上。恍惚间,我仿佛听见遥远乡间,一声春雷正唤醒沉睡土地。那声音,像是大自然最深情的呼唤,又似生命复苏的激昂旋律,穿越时空传进我耳中,触动我的心灵。
春雷,不仅是自然现象,更是我童年记忆的符号,故乡春天的象征。它承载着我对过去的眷恋,对亲人的思念,对那片土地深深的热爱。即便岁月流转,身处繁华都市,那一声声春雷,永远在我心中回响,提醒我不忘初心,不忘来路。它让我明白,无论生活多么喧嚣,无论身处何方,内心深处总有一片宁静角落,存放着那些最珍贵的回忆。未来日子里,或许我仍在城市高楼忙碌奔波,但春天来临时,我会闭上眼睛,用心聆听那遥远的春雷,让它带我回到充满温暖希望的童年,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