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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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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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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麦粑岁月如歌

记忆的长河悠悠流淌,那些被时光尘封的往昔,恰似河滩上熠熠生辉的贝壳,于无声处娓娓道来曾经的故事。在我灵魂的最深处,烙麦粑的记忆始终静静安放,它是童年独一无二的味觉符号,是母亲深沉无言的爱意倾注,更是那段纯粹质朴岁月的永恒见证。

小时候,家境清寒,白面稀缺得如同稀世珍宝,一年到头难以见上几回。每至麦子收获的季节,母亲便会走进田间,她微微弓着身子,认真地拾起散落的麦穗。母亲的身影在麦浪中时隐时现,眼神中满是专注,一根又一根地积攒着,仿佛在收集生活的点点希望。那些被母亲精心拾回的麦穗,历经磨制,化为珍贵的面粉,装入瓦罐,深藏在柜子的最深处。这瓦罐里装的,是母亲心中的秘密宝藏,唯有在特殊时刻,才会被郑重开启。

当我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或是生病身体欠佳需要调养时,母亲就会从瓦罐中舀出一小碗面粉,为我烙麦粑。她系上那件洗得微微泛白的花布围裙,一瞬间,平凡的厨房就幻化成了满是温情的美食天地。母亲烙麦粑的手艺堪称一绝,铁锅烧热后,她用筷子蘸着猪油在锅底轻轻划动,猪油一遇热,便欢快地“滋滋”叫嚷起来,瞬间迸溅成无数跳跃的小珠。揪下一团和好的面团,在她掌心几下就拍成扁圆状,轻轻放入锅中。刹那间,麦粑发出“嗤”的一声,白气袅袅升腾,边缘渐渐泛起诱人的金黄。我总是蹲在灶门前,全神贯注地添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抗议。有时实在按捺不住,便央求母亲给我一块半生不熟的先解解馋,母亲总是既无奈又宠溺地答应,用锅铲挑起一块递给我。咬上一口,烙麦粑外皮微微发脆,内里软糯粘牙,浓郁的麦香裹挟着热气扑鼻而来,烫得我直呼气,却又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母亲看着我狼吞虎咽的馋样,眼角堆满温柔的笑意,轻声嗔怪:“慢点儿吃,锅里还有呢。”

烙麦粑,远不止是烹饪美食的过程,更是家人之间情感深度交融的温暖时刻。狭小的厨房里,满满地弥漫着烙麦粑的香气和我们的欢声笑语。我最爱吃母亲做的烙麦粑,那金黄酥脆的外皮,软嫩香甜的内瓤,纯粹的麦香在唇齿间悠悠散开,让我笃定世间再无美味可与之相媲美。我常常把烙麦粑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上课时,那丝丝缕缕的麦香从书包缝隙中钻出来,挠得我心不在焉,思绪早已飘远。课间,我会悄悄躲到墙角,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慢慢品味,生怕吃得太快,就辜负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味。偶尔,同学们被麦香吸引围过来,我便大方地分给他们一些,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满足的光芒,仿佛我分享的是世间最顶级的美味佳肴。

放学回家,母亲常常对我说:“去地里捡些麦穗吧,捡得多,麦粑就能烙得多。”于是,我挎着小篮子,在收割后的麦田里仔细寻觅。夕阳的余晖洒在麦茬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宛如无数纤细的手指,指向那些被农人遗漏的麦穗。我弯着腰,一丝不苟地一粒一粒捡起,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篮子沉甸甸的,才满心欢喜地回家。母亲接过篮子,摸摸我的头,我便知道,明天清晨又能吃到喷香的烙麦粑了。

那时候,每次烙麦粑都如同一场庄重而神圣的仪式。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最小的不过四五岁,正是贪吃又任性的年纪。母亲在厨房烙麦粑时,小小的厨房瞬间就变成了我们的“欢乐战场”。麦粑在锅里滋滋作响,香气四溢飘散,引得我们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母亲手忙脚乱地烙着,我们却早已急不可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还没好呀”。弟弟和妹妹为了第一个吃到烙麦粑,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弟弟涨红了脸大声叫嚷:“我要先吃!”妹妹也不甘示弱,眼眶里蓄满泪水,带着哭腔喊道:“不行,我最小,我先吃!”两人互不相让,不一会儿妹妹就委屈地哭出声来。母亲一边忙着翻动麦粑,一边着急地劝我们:“大的让着小的,熟一个吃一个,都别吵啦!”可我们哪里听得进去,依旧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厨房被吵闹声和烙麦粑的香气填得满满当当,构成了一幅充满浓郁烟火气的家庭生活画卷。

然而,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兄弟姐妹也各自成家,开启了全新的生活篇章。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剩下寂静和无尽的回忆。每至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对母亲和烙麦粑的思念便如汹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我彻底淹没。小时候,母亲在厨房烙麦粑的场景,是家中最温暖、最令人难忘的画面。她忙碌的双手、烙麦粑散发的诱人香气,还有我们在一旁嬉笑玩耍的身影,共同交织成了一幅温馨无比的生活图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深处。如今,厨房依旧伫立在那里,可烙麦粑的味道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香甜醇厚。母亲离开后,生活的琐碎与忙碌,始终无法填补我内心深处那片空缺。我无比怀念母亲的唠叨,想念她亲手烙的麦粑,那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爱,是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昨夜,我又梦到了母亲。梦里,还是那间陈旧却无比熟悉的厨房,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洒下温暖而柔和的光晕。母亲站在灶台前,熟练地揉着面团,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身旁,年幼的我们围坐成一圈,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眼中满是期待与渴望。麦粑在锅里慢慢变成金黄,香气悠悠地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母亲拿起铲子,轻轻翻动,那动作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能把所有的幸福与温暖都融入这小小的烙麦粑里。我们几个孩子早就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着,母亲总是笑着回应:“快啦快啦,都有份,都别急。”烙麦粑出锅,热气腾腾,母亲把它递到我们手中,还不忘轻声嘱咐:“小心烫,慢慢吃。”我们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香甜软糯在舌尖散开,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甜蜜而美好的。正吃得满足,我突然惊醒,屋内一片寂静,空荡而冷清,哪还有烙麦粑的香气,哪还有母亲的身影。刹那间,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原来,母亲已经离开许久,那段有烙麦粑相伴的温暖时光,只能在这虚幻的梦里重温了。

如今走在街上,偶尔看到小贩推车叫卖“农家烙饼”,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那饼烙得油亮厚实,上面还撒着芝麻、葱花,用料比母亲的烙麦粑更为讲究丰富。我买来品尝,可总觉得少了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并非面不够香,也不是火候欠佳,而是少了那份等待时的焦灼与满心期待,少了母亲饱含爱意、含笑的目光,少了灶台前那暖人心扉、抚慰灵魂的烟火气息。几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母亲早已不在人世,老屋的灶台也已被拆除。如今我在城市生活,电磁炉“滴滴”作响,虽然能快速把麦粑烙熟,可吃起来总觉得缺少了灵魂与温度。现在的麦子亩产千斤,面粉雪白精细,炉灶方便快捷,可为什么,我总是无比怀念那捡来的麦穗磨出的粗面,那烧柴火的土灶,还有母亲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呢?烙麦粑还是那个烙麦粑,可时代已改天换地,往昔的温暖与幸福却只能在回忆里找寻,在岁月的深处闪闪发光。

烙麦粑,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与温暖,是母亲爱的象征,是家的符号与印记 。它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段岁月的深刻印记,一份情感的深厚寄托。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变迁,那份对烙麦粑的眷恋,对母亲的思念,都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间,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闪耀着动人而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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