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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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的冬日总是透着丝丝寒意，小外孙女一诺妹妹知道我屋里没暖气，又不舍得开空调，怕我夜里睡觉冷。一天傍晚做完作业后，她小心翼翼地捧出自己心爱的“吉吉兔”存钱罐，郑重其事地说要把里面的压岁钱取出来，面对妈妈的疑问，一诺说：“给爷爷买个热水袋。”平日里姐妹俩总是坐着我的电动车上学，放学接她们回家，打网球和上书法课、小提琴和詹老师的英语培训课，也算是风雨兼程了。姐妹俩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商量好要攒钱给我换一辆新的电动车，看起来要漂亮，还要耐跑，上坡有劲，于是，就有了姐妹俩帮我捡纸盒的温馨小故事。
放学后，我骑车载着她们回到地下室，一眼瞧见垃圾桶旁有纸盒。我们把纸盒捡起，齐心协力搬到楼上，姐妹俩可开心了，那表情就像是精心完成了一幅书法习作，或是顺利地弹奏了一支练习曲，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豪感与成就感。她们还像辛勤劳作后的普罗大众一样，拍拍手上的灰尘，又弯下腰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这才转身回屋，继续各写各的作业，答题，天天练，英语课本阅读打卡……
帮我捡纸盒也就罢了。有时，姐妹俩还自告奋勇要帮我拆纸盒、捆扎纸盒，手里拿着小剪刀，兴冲冲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就忙活起来，动作还挺麻利，专业，慌得我赶忙劝阻：“伢啦，你们这双小手，可是要用来琴棋书画的，千万别割破了呀！”我心里想着：若是因为拆纸盒而弄破了手指，我当然会心疼，到时候，数落我的人可不只外婆一人。可她们根本不听，依旧干劲十足，信心满满地剪开纸盒上的粘胶带，接着抬起小脚用力一踩，把蓬松的大纸盒踩得扁扁的，这样既方便捆扎，又便于往废品站搬运；对待空饮料瓶也是同样的办法，先拧开瓶盖放在地上，再用脚一踩，有时候还会听到“扑”的一声响，我们相视一笑，那种快乐简直无法言表。其实仔细想想，不过就是听到这么一声响罢了，可这点儿小小的乐趣，说明我们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沉闷，反而充满了快乐节拍，有条不紊而又不失闲趣，我们的幸福生活，当然远不止这些。
就拿姐妹俩暑假研学游来说吧，两个月假期，她们有二十多天都在外面度假旅行。姐妹俩还从南京直飞到呼和浩特，参加“宝贝走天下内蒙古独立夏令营”，八天七夜，全程没有家人陪同。其间，主办方安排的唯一一次与家长视频连线，想家的八岁妹妹对着屏幕一度默默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2024年暑期，研学游几乎占据了她们一半的假期。我就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老生常谈的至理名言，单看这频繁出行的各项费用，机票、高铁票，还有住宿费、景点门票等开销，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提起这些，并不是想说我们有多么富有，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完全没必要靠捡纸盒来补贴家用，五毛一斤的废纸盒，几分钱一个的空饮料瓶，根本卖不了多少钱，一大堆废品可能也就够买一瓶可乐、一袋零食的。我们本可以不屑于去捡，更何况，我的这两个宝贝外孙女，从小就衣食无忧，唱歌跳舞、游山玩水、放飞心情，以书为伴，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缺。她们捡纸盒，都是受我的影响，而我，则是受老母亲的影响。在不太遥远的生产队时代，为养育我们五兄妹，母亲勤俭持家，吃了不少苦。有一年，为了还家里欠别人的一笔210元的民间高利贷，她跟着老家的一位婶娘去上海拾废品，一去就是三个多月，忍受了本地人的多少次白眼，尝尽了世间的辛酸炎凉。母亲来合肥已经十几年了，在小区散步时，只要看到废品，她总会不厌其烦地捡回家攒着，用小拖车拉到废品站去卖掉，三块、五块地放在手边，零用；我即便担忧她这样频繁地弯腰，会加重她的腰膝劳损，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阻拦。我是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一心希望给子孙后代留下碧水蓝天，而不是垃圾成堆，所以也在以身作则，注重培养孩子们的环保意识。
女儿一家刚搬到“南七里”时，地下室垃圾桶边常常有大纸盒被丢弃，无人问津。一方面，大家刚搬新家，添置些大件家具很正常，这个小区也算是高档小区了，业主们经济条件都不会太差，没几个人会在意这些废纸盒；另一方面，收废品的大爷大妈们暂时还没发现这块“宝地”。我每天进进出出，看到了就顺手把纸盒带上楼，和家里拆开的快递包装纸盒放在一起，塞进门口的电表箱里。等积攒到一定数量，就整理捆扎打包，送到废品站去。后来我发现，这个地下室每天都有几个老太太在垃圾桶边转悠，有的骑自行车一天跑好多趟；还有个穿着邋遢的矮老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脏兮兮的大蛇皮袋，他每个垃圾桶都要扳倒，伸进去半个身子，旁若无人地用一只胳膊在桶里面搅动并翻找一番，看到这里，我都有些反胃了。我拿着一份养老金，有时面对显然不如我日子好过的他们，倒心生几分愧疚来，但看到废纸盒我还是会捡，不会装作没看见。这么做，既是积极响应垃圾分类的号令，力所能及地为环保出一份力，当然，也能得到微不足道的小回报。
傍晚时分，姐妹俩做完作业，有时会到地下室骑自行车、跳绳，她们发现纸盒后，就会兴高采烈地收集起来，拖着拽着往楼上搬。尤其是妹妹一诺，总是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爷爷，今天我又捡到了好多纸盒。”有一天，我去接姐姐淘宝放学，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地下室里，淘宝眼睛雪亮，赫然发现一大堆纸盒。我的电动车带不走，只见淘宝不慌不忙，跟在车后面，拖着纸盒一路“嘶啦——嘶啦——”地走了过来……
姐妹俩爱捡纸盒，既是在做环保，也是在帮我处理废品，纸盒卖的钱还能换来她们喜欢的美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她们更爱读书，这才是最让我欣慰和赞赏的地方。
有一次跟女儿聊天，她说在一个暑假，光是在“当当网”给两个孩子买书就花了近万元，她们新家宽敞的客厅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琳琅满目；这样肯下本钱的投资，普通家庭显然是做不到的，而那些真正有钱的人家，也不见得会这么做。
每当我的目光扫过这些装帧精美的图书时，就会感到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夜晚，她们靠在懒人沙发上看书，柔和的灯光洒在她们稚嫩的脸上，她们聚精会神的神情，如饥似渴专注的眼神，不仅是她们的高光时刻，也是我的高光时刻。这时，我总会想起晚清重臣曾国藩的家训：“穷不读书，穷根难断；富不读书，富不长久；三代不读书，一屋都是猪。读书，起家之本……”
我们都热爱读书，我赞同这样一段话：物质的贫穷能摧毁我们一生的尊严，而精神的贫穷会耗尽我们几世的轮回。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读的书；以书为友，我们的眼界能够到达脚步无法丈量的地方；我们接触过的所有文字，会在不知不觉中，帮助我们认知这个世界，体验未曾经历过的生活，接触到今生不可能遇见的事物，还会悄悄地抹去我们脸上的浅薄与无知，抚慰我们内心的疲惫与痛苦。……
比起那些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书很便宜，但这并不意味着知识廉价。没有文凭不可怕，没有知识才可怕。读书不一定能让我们功成名就，赐予我们锦绣前程，却能让我们说话做事有理有据，天文地理、谈古论今，都能做到心中有数，视野开阔。读书，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但会让我们的路越走越宽；不读书，会挡住我们人生的很多出路，路就会越走越窄。读书，世界就在眼前；不读书，眼前就是世界……
一不留神，便透露了我们祖孙四代人接力捡纸盒的小秘密，这倒不是重点，捡纸盒故事里还藏着姐妹俩的感恩小心愿，藏着从小热爱环保的坚定信念，如一轮祛寒的冬日暖阳，鼓励并温暖了我；读书则是为了汲取知识营养，积累财富，沉淀智慧，给我们平凡的人生增添光彩；这两件事都很重要，足以给我平淡的日子，刷新了幸福指数。
2024年10月9日 初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