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坡上的白茅草

河坡上生长白茅草本是件寻常的事情，可我要说的这段河坡却是太不同了，其上郁郁生长着的全是白茅草，没有一丝一缕的别的杂草的染指，完全是白茅草的河坡！

好长的一段河坡！斜坡，垂直有丈把高，大约呈四十五度斜角一路缓缓悠悠倾斜而上。一坡的白茅草，蔚为壮观！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着这段河坡的，喜爱着这河坡上的白茅草。

冬天，河坡上的白茅草有着别样的风貌，称得上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里的地势是这样的复杂，我认定：世上少有！河床很是低洼下陷，河面倒是十分的宽，有辽阔的意思了，坚固的石砌的河堤，接着是熨帖的步行道，由浅粉色的地砖铺就，雅致而美观，早早晚晚，都会见到市民们在此悠闲散步、或者跑步健身的身影，靠步行道边沿栽种着一排女贞子树，如今都已碗口粗，茁壮、茂盛。河坡便从这排女贞子树起始，由下而上。

该段河坡，泥土、砂砾、石头、残砖、瓦砾的结构，质地最是疏松，极易被雨水侵蚀。而这里夏天偏偏雨水又多，三天一小下、五天一大下，大雨、暴雨、雷阵雨轮番上场，河坡哪有不遭殃的道理？常常被雨水冲刷得沟沟壑壑，千疮百孔，一塌糊涂，面目全非，垮塌现象也时有发生；大量泥沙被冲刷到步行道上，有时还会形成小小的泥石流，把步行道弄得乌七八糟、肮脏不堪。不过，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危害，更不会引起人员的伤亡，可就是闹心！散步、跑步有多么不方便啊！再说，清理这些泥沙也给环卫工人们造成了十分沉重的负担，往往旧的泥沙还没处理完，又是一场大雨，新的泥沙又被冲了来，没完没了……

不想个办法治理一下不行啊。

据说，在河坡上种植白茅草是一位老环卫工人的建议。李老爷子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对于白茅草这一杂草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白茅草被“誉”为“杂草之王”，最具乡野气息，是庄稼的大敌，很是讨农人们的嫌。农田里若是染上了白茅草，要彻彻底底地清除掉它们，那是要大费周折的。白茅草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和繁殖能力，泼辣又皮实，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那种，无论肥沃还是贫瘠，不管干旱还是润泽，都能深深地扎下根去，欢天喜地地生长起来。其根系发达，很具特色，是根状茎，与莲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匍匐在地下，四下突围、蔓延，盘根错节，紧紧地抓着土地不放，随处抽芽生长，步步为营，来打造属于自己的金城汤池。再者，白茅草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只要把白茅草的根状茎一两节埋在土壤里，白茅草就能轻而易举地成长起来，且蓊蓊郁郁成长一片。因此，在稳固土壤、避免水土流失方面，有着极大的优势。是啊，哪种野草能比得上白茅草呢？李老爷子正是看中了白茅草的这些个特性，欲把白茅草派上用场。

老爷子，老伴去世后，本来是被儿子、儿媳请到城里来享清福的，可是老人家在农村忙活了多半辈子，这一下子闲下来，还真是不习惯，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一颗心轻飘飘的，晃晃悠悠，没着没落。于是，老人家自作主张，便找了这么一份环卫工人的工作，说是要活动活动筋骨。在李老爷子的倡议下，环卫工人们自发行动了起来，治理河坡，在河坡上栽种白茅草，用白茅草来加固河坡……他们的行为很快惊动了小城的父母官，父母官给予了大力支持与弘扬，于是，很多市民、各行各业的人、男男女女都积极地参与了进来，不计报酬，义务劳动，还有不少中小学生也踊跃参加，萤火虫也要发出亮光，欲贡献自己的一份微薄的力量。如此，治理河坡的队伍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壮大。大家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众志成城……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今天这样一段独具特色的白茅草河坡。白茅草可谓不辱使命！世上常有英雄哀叹：“英雄无用武之地。”而这些个白茅草算是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了，找到了自己的家园，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它们酣畅淋漓地发挥着自己的特长，恪尽职守、竭尽全力地充当着河坡的卫士。让大家欢喜的是：自从白茅草在河坡上安营扎寨，河坡上的泥沙再也没有被雨水冲刷下来过，步行道上更不曾出现过什么小型泥石流现象。如今，河坡上的白茅草是越来越茂盛，河坡是越来越坚固了。

夏天，河坡上的白茅草多么的漂亮，多么的壮观啊！郁郁葱葱、葳蕤、繁茂，怎样的生机盎然！碧翠碧翠的色泽，无与伦比；修长优美的叶片，汁液充盈饱满，明丽又水润；茎秆笔直，透着一种向上挺举的劲头，蕴含着一种无法比拟的力道。它们一丛丛、一簇簇，你挤挨着我、我紧靠着你，团结一致，勠力同心，共同固守着自己的家园，维护着河坡。晨钟暮鼓，微风吹拂，绿叶婆娑，荡起一层一层细碎的绿色波浪，一浪打一浪，随风势传到远处去了……像极了下面河水的绿波，两下真是相映成趣。从远处望去，河坡上又好似铺了一张硕大无朋的绿色毛毯，令人惊叹！

白茅草，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曾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忘不了白茅根那甜津津的味道，白生生的，一节一节，跟甘蔗一样；忘不了白茅草未开花的花苞，鼓胀胀、瓷丁丁的，半根筷子长，细长的圆锥状，大的一头儿有小拇指粗细，剥去外面绿色的苞衣，露出内里的花序，像酣睡的蚕宝宝一样，洁白、鲜嫩、柔软，搁在嘴里嚼，绵软得就像咀嚼一朵小小的云朵，云朵是无味的，而这花序却能使你满口腔都缭绕着一种淡淡的美好的甜味，且那甜润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绿色植物那特有的清香，那是大自然的芬芳啊。这些个都是那年月乡下孩子们可亲可爱的零嘴，我们孩子们稀罕着嘞。更有老师的话语，白茅根不仅是甜、味美，还有一定的药性，白茅根煮茶水，清热、生津、利咽，对于感冒发烧、咽喉肿痛大有裨益。我们很是惊讶，对白茅根更加的喜爱了，甚至心底有种隐隐的敬佩之情滋生。记得，有一年，冬天到来时，我们学生娃感冒发烧的特别多，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咽喉红肿疼痛嘶哑，一个个像小瘟鸡一样萎靡不振、懒得动弹，伏在书桌上，少气无力，无精打采，教室里阴云密布，死气沉沉，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与活泼。对此，校领导发号施令，全校动员，由老师带领高年级没有生病的学生去挖白茅根，学校支起了大火炉子，架起了大铁锅，从早到晚煮白茅根茶水，一桶桶地提到各个教室，供学生们饮用……当年白茅根茶水究竟有没有疗效、又有多大的疗效，病情得到了怎样的缓解与控制，今天到底还是给忘记了。但是，记得很清晰的是，教室里确实是活泛起来了，似有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阴郁气息浓厚的教室，每个人的心都亮堂了，看到了希望的星光。

冬天最终还是不可遏制地君临天下了，自然界万物萧条，天地间一派萧杀景象，似乎处处都流荡着一种深深的悲戚与哀愁。可是，河坡上的白茅草却独具风韵！虽然，它们也一样无法逃脱自然的法则，早已干枯了，萎谢了，但是它们绝对的架子不倒，气势不落！它们是怎样坦然且勇敢地接受了严冬的一切凌厉与蹂躏啊！笑看季节的流转与变迁。它们依然是那样的茂密，密不透风，手拉手，肩并肩，牢记使命，不忘初心，处处流露着一种激烈的悲壮之情，动人心魂！仔细打量，白茅草那细长的叶片，枯黄得是多么的纯粹，仿佛透明；又是多么的干燥易碎，仿佛拥手指一捻就会碎成齑粉。我总是担着一份心呢，有谁抽完烟，随手把烟头儿超白茅草那么一丢，那样的话，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白茅草定会呼呼啦啦、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担心十七八、一二十毛毛躁躁的年轻人，闲得无聊，突发奇想，要搞一次小小的破坏，纵一次火，只依此来慰藉自己那枯寂的心，获得一时的欢愉，那么河坡上的白茅草可是再好不过的牺牲品了；也担心着那些个淘气包、顽劣不堪的孩子们，也要看一场熊熊大火，便瞄准了这些白茅草……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不敢想了，我的心生疼生疼的，立即打消了这种种可怕的臆想。我想起了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个纪录片，讲的是一座原始森林，其生长状况在我的脑海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森林里的树木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生长，任意挥洒着生命的魅力，地面上是年复一年盈积的厚厚的落叶，落叶归于泥土，化为腐殖质，又源源不断地给林木提供着充盈又丰富的滋养。它们是丝毫不靠人力的干预的啊，自给自足，自我完善，生长得茁壮而茂盛，自是一派天成！就让河坡上的这些白茅草维持它们的原样、保持它们应有的本色吧！我在心底默默地祈愿着。我深深明白：即便在深冬，白茅草的根状茎依然是活跃的、积极的、充满生机的，它们是怀揣着美好的梦想与希望的呀，待到春来时，誓要盎然出一片更加蓬勃、更加青翠的生命的绿色！

可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傍晚，沿着滨河步行道散步，突然就看到了那惨状，白茅草河坡上黑乎乎的一大片，黑乎乎的！ 刺眼，扎心，真是惨不忍睹！那安然、恬淡、从容笃定、满怀美好憧憬的白茅草，惨遭毒手，已化为灰烬了。可以想见，烈烈的火焰怎样像惊恐的游蛇一样迅速地四下蔓延，烈火中的白茅草，生命的凋谢是多么的惨烈与凄怆啊！我不禁痛彻心扉，继而怒火从心头升起，这是谁干的！谁！恨不得立时三刻就找到罪魁祸首，给以应有的严惩。白茅草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一点儿良知与公德都不讲了吗？如若是不慎疏忽大意造成了这样的恶果，即便痛心，也会隐隐觉得，这粗心人情有可原；如若纯粹是恶作剧，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意而不计后果，那么就是：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了！我心头沉重、郁闷、恼怒、痛恨，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白茅草生长得好好的，这是招谁惹谁了？唉——”沉重、痛惜又无奈的叹息声之后，私有无说个惊叹号在空中颤响，我的心不由得一阵震颤。原来是穿着环卫工人所特有的最是醒目的橘红色环卫服的一位老者，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惨景，满眼的怜惜与痛楚。是啊，看到这一情景的人，谁不痛心呢？

随即，我又惊讶地看到，周边的若干棵女贞子树也都遭了殃，树干，半截子都被烧得乌漆麻黑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连串的问题，多米诺效应。这大概是始作俑者事先没有想到的吧。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生长得多么好的女贞子树啊，枝繁叶茂的，那墨绿色的叶片小手掌一样，即便冬天，也牢牢地伫立于枝头，给这灰色的寒冬带来一抹生动鲜亮的色彩，也时时给人们以生命与希望的昭示。忽然，我心头一凛：“它们不会被烧死吧？”遂忧心忡忡地询问身边的先生，他显然有点儿迟疑，支支吾吾、轻轻软软地说道：“不会吧。”但是，为了不使我太伤心难过，顿一顿，又道：“你看，女贞子树生命力有多么的旺盛！杨柳都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了，女贞子却依然故我！却也不完全似了松柏，松柏为了适应冬季的严寒，叶子业已蜕变成了针状或鳞片状从而减少体内水分的散失，以便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而女贞子呢，阔叶，却在冬季不落叶！想想看，那生命力得有多么的强大！想必，它们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我心稍感安慰。

可是，那些被烧毁了的白茅草会怎样呢？那偌大的黑黢黢的一片！转念一想，白茅草的根是在地下的，应该完好无损吧，不会被烧坏，即使受了点儿损伤，也不会怎么样吧。连古人都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况是白茅草呢？“白茅草有着极强的适应性、极强的繁殖能力……”我想起了白茅草的习性，不由得抬头仰望苍天，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愿来年春天，河坡上那遭殃的白茅草凤凰涅槃，更加的葳蕤繁茂，更加的美丽壮观，气势如虹！愿那几株女贞子树也愈加的强健、壮硕、茂盛！

多么希望大家都能爱护珍惜公共财产啊！多么希望人人都有一颗向善的心啊！向着蓝天、向着白云、向着阳光，清澈、真诚、友善……殷切希望大家能携起手来，共同建设并维护我们的家园，使我们的家园更加的美丽、祥和、温馨、和谐，更加的宜居！

遭劫难的河坡上的白茅草，加油啊！望明年有一道更加完美的白茅草河坡！

为河坡上的白茅草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