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四季（组诗）

故乡四季（组诗）

炊烟

不再看见父亲的身影

石湾园空空荡荡

大年初一从温州回来

先把堂屋桌椅上的灰尘揩一遍

接着把厨房锅灶清洗干净

再往锅里舀一瓢水

灶笼里添上柴火

划亮一根火柴

炊烟升起的那一刻

整个村野立刻沸腾起来

2022-02-04

碰见福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大约只是在春节期间碰见

村口那低矮的瓦檐

无法遮挡风霜雨雪的入侵

递上一支烟，他又回敬一支

烟雾弥漫，岁月在沉默中老去

那一年福生爹在养老院去世

从此他也成了村里五保户

临别时，互道一声保重

有一种惦记和祝福无关贫富亲疏

也无关时间距离远近

只关乎彼此是发小

2022-02-06

一个人的生存技能

放牛、砍柴、打猪草

童年的生存技能

耕田、种地、做篾匠

年轻时的生存技能

驾驶、推销、五笔打字

中年在城市打拼的生存技能

其实，勤奋、坦诚、靠谱

才是基本的生存技能

2022-02-10

醒来

眼前是生我养我的村庄

一台挖掘机正在横冲直撞

一座座老屋被化为废墟

窗外，小鸟鸣声清脆

我从噩梦中醒来

揉了揉潮湿的眼睛

石湾园的豌豆已经成熟了吧

那是父亲亲手播种的，

眼下会是谁去收获它呢

徽州游子

2020-05-04

惊 蛰

父亲说，惊蛰要打雷

青蛙听见雷声就会醒来

蛇也会醒来……

我说，要是这天不打雷呢？

父亲沉默了一会说，

季节到了，它们早晚都会醒来

今天惊蛰，

父亲已睡一整年了，

可是我知道，

故乡的炊烟和春雷，

再也唤不醒他……

2021-03-05

春分

老家屋后那棵香椿树

已冒出新芽

杨树岙父亲栽种的那片竹林

春笋也从石缝中探出尖尖的脑袋

石湾园毛峰，一天比一天妩媚

春分，岁月的一面镜子

所有从寒冬熬过来的物种

储存着希望，生根发芽

它们同季节握手与岁月长青

浑身长满蓬勃的期待

2021-03-20

清 明

父亲，已安然入梦

他不知道大儿子又从温州回来

但他知道，“大小鬼”一定会回来

老头子睡得太沉

忘记下厨做几道家常菜

且与“大小鬼”对饮几盅

此刻，坐在父亲身旁

点燃一支烟

山花浪漫，翠鸟齐鸣

乡音穿越千年

注: “大小鬼”，是父亲生前对长子的昵称。

2021-04-02

谷 雨

暮春最后一个节气

对于我，便是一种牵挂

从黄山脚下到七井山巅

采茶工的身影是醉美的风景线

一场雨，灌醉了春

灌醉曾经一个叫翠竹姑娘的双眼

故乡与都市的距离

只不过在一盞茶之间

2021-04-20

立 夏

一夜雨，灌醉了春

夏天如约而至

在城里讨生活的我

不知村里可有谁家在插早稻秧

老屋空寂，杂草疯长

林中传来杜鹃声声

溪水边，乌桕树下

难寻老牛的踪影

2021-5-5

芒 种

记忆中种瓜种豆的季节

耘田、采桑、养蚕

在石湾园后山开荒

种下一粒粒种子

深秋，漫山坡收获金黄

今日以“酿酒师”的名义

收到一份信任与重托

埋下一只老酒坛

酝酿、发酵、勾兑、酿造

期待秋天，畅享一壶岁月的芬芳

2021-06-05

大暑-往事

老天爷喝醉了酒

晚霞在燃烧，不落一滴泪

早稻已经收割了

晚稻秧在龟裂的泥土里奄奄一息

鲶鱼湫流出一股清泉

滋润石湾园小篾匠小烟囱二亩四分双季稻田

深夜，二狗扒了他家的田缺

第二天他与二狗论理

二狗挥舞着锄头要吃人

多少年以后，小篾匠回到村里

二狗请他喝酒

他送二狗温州产的皮鞋

二狗夸他在外面混的不错

他颤抖着手举起杯，饮了一大口说

哪里都一样，兄弟们都不容易

2021-07-22

处暑拾忆

活着，有些事情是难以遗忘的

比如处暑

小烟冲里中稻金黄金黄的

头顶上秋阳也是金黄金黄的

家里雇不起人手

女人身孕已九个来月

她挺着大肚子跪在田里割稻子

下午，女人肚子开始疼痛

她起先坚持着

后来不得不放下镰刀

他也放下镰刀，搀扶着女人

迈过一道道田埂后又爬了两道土坡

低头走进那土墙屋

这一夜，兴奋、紧张、期待……

足够他回忆一辈子

那年处暑，二十四岁的他

升级做了一名父亲

2021-08-23

白露拾忆

小路弯弯，从村口

一直延伸到村前那座土墩

少年家的自留地

秋天里的清晨

少年拎着篮子去地里摘辣椒

一路上的庄稼、野草沾满了露珠

少年赤着脚轻轻地从露珠深处蹚过

露水湿了裤脚，湿了心中的渴望

也湿了一篮子鲜红的秋天

2021-09-07

边缘

有时候，茶凉了

并非是客人都走了

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过

一个人习惯了孤独

并非讨厌被别人打搅

而是岁月将你推向了生活的边缘

2021-09-25

霜 降

秋天里最后一站

石湾园上空不见炊烟

找遍所有的角落

只有一只老猫在屋檐下打盹

邻居家的红薯开挖了

枫叶，染遍了村子

谁家的小白菜，像极一幅油画

下霜的日子

温州城里，没有霜

2020-10-23

晒秋

阳光正好，微风有点燥

拿出1992年作品——一只簸箕

它出自一位文学青年之手

先将糯米洗净、晒干

然后磨粉做成家乡风味的粑

兰花正开着

一把竹椅忘了年纪

它浑身透红是岁月抚摸的印记

在城里，没有农作物可晒

晒一晒乡愁

秋天发出一阵橙色的笑声

2021-09-26

立 冬

昨天还沉浸在桂花的浸润里

今天就一脚跨进了冬天的门槛

北方已经下雪了

冷空气正在南下，步步逼近

晚餐煮了一锅毛豆腐

童年往事在舌尖上回味

冬天来了，游子

距离故乡的脚步更近了

2021-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