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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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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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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的情人

1.

1994年春天,程鹏从老家皖南山区来到温州鹿城打工……

那会儿,程鹏才31岁,骨架瘦小,身上也无多余的肌肉,1米7的个头,体重才52.5公斤。由于一没技术二没文凭,程鹏和大多数农民工一样,人在他乡的他只能依赖出卖体力谋求生存的饭碗。程鹏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塘河屿西路一家名曰顺昌托运部做搬运工。

马路斜对面不远处有家小瓯煤气店,老板娘名叫林小瓯,29岁,细皮白嫩,迷人的小酒窝,性感的下巴。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说话轻声细语,脸上一天到晚挂着生意人的微笑。煤气店的营生挺不容易,一会儿有空煤气瓶要装车,一会儿又有充满煤气的瓶子要卸车,那些瓶瓶罐罐又笨又重,林小瓯一个弱女子,哪能吃得消?于是,帮手是少不了的。但林小瓯是小本生意,她的煤气业务主要是为附近小区住户及餐饮业主提供便利,如果专门雇一个员工,每月要支付一笔工资开销,她又觉得不划算。好在那时候路边蹬三轮车的散工比较多,每次煤气瓶装卸,林小瓯就拨通几位散工的BB机。这些散工只要腰间发出嘀嘀声,一看是林小瓯煤气店的电话号码,自然就知道又有外快赚了,便纷纷朝煤气店方向聚拢过来。

程鹏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到林小瓯煤气店搬煤气罐的。

那是七月的一天中午,天气异常炎热,小瓯煤气店又运来一车煤气罐。林小瓯一口气拔出去五六个熟悉的BB机号码,等了老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过人接活。原来,一帮散工正在附近一家皮革公司仓库卸一大卡车牛皮,大伙儿一时无法抽身。林小瓯情急之下,急急忙忙来到顺昌托运部“挖墙脚”,躺在工棚木板架子上休息的程鹏,听说有外快赚,立马来了精神,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跟着林小瓯走了。

这次总共是60瓶满罐煤气瓶。装卸费的价格是空瓶0.5元、满瓶1元,林小瓯支付了程鹏60元。程鹏手里捏着汗津津的钞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感激地朝林小瓯笑了笑:“谢谢老师姆!”

林小瓯眉头一皱,心想有没有搞错,我是老师姆?我有那么老吗?

程鹏刹那间捕捉到了对方的不悦,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看你们温州人彼此都用以‘老师伯’‘老师姆’的称呼,我以为‘老师姆’是礼貌用语……”

林小瓯瞟了程鹏一眼,发现眼前这位民工长相斯文、为人憨厚,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好感。她笑笑说,老师姆就老师姆吧。便当即要了他的BB机号码,说下次有生意再呼他。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每每有煤气瓶需要装卸,林小瓯第一时间拨打程鹏的BB号,而且,不管空瓶满瓶,每瓶一律按1元钱的搬运费支付给他。一个月下来,程鹏腰包里就额外多了一份收入。程鹏渐渐感知到了林小瓯对自己的好,不仅是搬运费多支付0.5元,还有她的细心和体贴。比如说,他每次干完活都是一身汗,林小瓯就会主动递上毛巾,还将事先准备好的冰镇西瓜为他降暑。

人在旅途,江湖无处不在。有人眼红打小报告,顺昌托运部老板知道程鹏工作时间出去捞外快后非常生气,他给程鹏两条路:一是待在托运部老老实实干活,二是卷被窝走人。此后,林小瓯的电话拨过来,程鹏就回电说托运部很忙,抽不开身。其实,这也是大实话,托运部如果不忙,那么老板怎么赚钱?十几个工人吃什么?

一天傍晚,林小瓯又拨通了程鹏的BB机。那会儿,程鹏正好闲着,他情不自禁地来到小瓯煤气店,问她是不是又要装卸煤气瓶?林小瓯一本正经地说,考虑到煤气店一直叫散工也不是办法,生意要想做得长久,仅靠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想正式招聘一名工人,问程鹏愿不愿意到她店里上班?林小瓯接着又说,别看我是小店,你在托运部一个月能赚多少,我就开你多少工钱。

程鹏愣住了。一个城里女人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他思前想后觉得托运部虽然辛苦,但每月基本收入是稳定的,而小瓯煤气店能维持多久?还真的不好说。

程鹏权衡利弊,尴尬地说:“老板娘,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跳槽……”

林小瓯摆了摆手,生气道:“算了算了,你走吧!跟你讲不零清。”

程鹏脸上一阵灼热,他觉得能遇林小瓯这样的女人,应该是自己的福分。

2.

顺昌托运部工人多,下班后自来水一时间往往不够用,程鹏就时常光着膀子到林小瓯的煤气店冲凉。林小瓯的煤气店房子是店连屋结构,朝马路的店面只有二十几平米,后面三十几平米,房间、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林小瓯对程鹏网开一面,并非贪他便宜,比如让他搬煤气瓶什么的。而是她觉得外地人出门打工不容易,能关照的地方就关照一下。当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外地人目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慢慢打拼将来肯定有出息。

这天傍晚,程鹏在小瓯店里冲完澡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挡住了他回托运部的路。

正好是用晚餐的时间,林小瓯请程鹏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她说她早上去菜场买了许多熟食,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倒掉又浪费。她说还有酒,红酒、啤酒都有……

托运部伙食差,程鹏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喝过酒了?听说有酒,他也就不客气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听易拉罐百威纯生,程鹏两下子就见底了,林小瓯又连开了两罐。程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有失礼节了。

毕竟是一男一女,一个城里人,一个乡下人,陌生的身份又使得两个人的聊天都小心翼翼。

或许是两个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在小心翼翼地聊天中,彼此还是有了进一步了解。程鹏坦言自己是个被女人抛弃的男人,女人3年前南下广东打工移性别恋……离婚后,一无所有的他只好来温州谋求新的生存机遇。

林小瓯叹了一口气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她老公在市长运公司开大货车,长年累月跑新疆,有时两三个月才难得回家一次……

林小瓯说,你们安徽黄梅戏好听,你会唱吗?

程鹏两听啤酒下肚,脖子也红了。他摇了摇头说,会是会一点,但一唱就走调,难听死了。

林小瓯又说,她平生最爱越剧,改天有空她带他去工人文化宫听越剧。

程鹏默许地点了点头。人在他乡,她愿意和他分享她的业余生活乐趣,使得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异乡人的温暖。

也许是煤气店生意忙,抑或林小瓯随便说说的,程鹏期待地跟她一起去欣赏越剧,她一直没有兑现。

在漫长的等待中,林小瓯到底没有食言。但是,不是去听越剧,而是约他一起去看电影。看电影,程鹏也是喜欢的,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看电影了,脑海里只剩下童年在老家看露天电影的记忆了。

电影院是在一个叫水心的地方。

林小瓯骑着小凤凰,程鹏蹬着破永久。城里大马路上人多车多,程鹏不大适应,动作很慢,林小瓯要不时地停下来等他,担心把他给弄丢了。

到了影院门口,每辆自行车要交0.3元停车费。林小瓯付了钱,又到旁边小买了瓜子,饮料等。在城市电影院看电影院程鹏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木讷。林小瓯走在前面。程鹏发现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美丽动人,粉红色高跟鞋,乳白色长裙,长长的乌发飘散在她那纤细的颈脖上。进到影院,影片已经放了十多分钟。屏幕上出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假山后面抓蝴蝶捉迷藏打情骂俏的镜头……程鹏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对他而言,什么片子无所谓,关键是身边的城里女人,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道真的交上传说中的桃花运了?

电影散场,观众纷纷走出影院。在楼道口,林小瓯突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就在她要倒下去的一刹那,程鹏眼疾手快从后面稳稳地将她一把扶住。林小瓯虽然没有摔倒,可是她还是直不起身来,原来是高跟鞋惹的祸,她的脚崴了。

程鹏关切地说:我扶你去医院看医生可好?

林小瓯笑了笑说:不用,应该没有大碍。

与林小瓯一同看了一场电影后,使程鹏一夜之间对生活增添了一丝信心。搬运工的活儿忙碌而艰辛,离婚单身的他内心自卑而灰暗。林小瓯的随和、尊重与理解,使他获得了一种自信,他在搬运部干活比以前更勤快了,脾气也温和了,就算有伙计跟他抬杠他也不争强好胜了。有时候,他忙里偷闲主动去帮林小瓯搬搬煤气瓶,整理一些笨重的瓶瓶罐罐,而且说话也忽然文质彬彬起来。

好长一段日子,程鹏晚上睡在床上还在回味那天晚上电影院里发生的一幕。当时林小瓯倒在他怀里时几乎是零距离接触,他感觉到了她的皮肤是水做的,骨头也是面粉揉起来的,特别让他难以入眠的是她的气息,她身上有一股暗香,就像老家腊肉的味道。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女人与女人其实是不一样的……程鹏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呢?或许跟他离婚后两三年来一直没碰过女人有关吧?

林小瓯对程鹏有好感,并非贪图他的力气。出卖力气活的人满大街多得去了。她是实实在在喜欢这个打工仔。在她眼里,他虽然是农民工,但他人品好、有素质。她和他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所以,她经常鼓励他好好干,眼光看远一点,争取干出一点名堂,在温州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

林小瓯有个女儿,九岁,名叫茜茜。她整天要守着煤气店,女儿正在读小学二年级,平时跟外公和舅妈过,舅妈是小学教师。所以,林小瓯周末都去娘家蹭饭。也许是跟父母接触少,茜茜性格比较内向,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像别人家母女那么亲近。

林小瓯并没有意识到女儿对她的情感依赖有些疏远。她以为,女儿要吃零食就给她钱,要玩具就给她买,想去哪里玩就陪她去,这样做母亲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再说,她起早贪黑忙于生意不也为了这个家吗?

林小瓯这样想,心理上就找到一个平衡点,就些许自慰和释怀。

冬天的一个周末,林小瓯把女儿接回家,茜茜突然对她说想去游泳。林小瓯笑笑说,好啊,要不要叫一位大大(叔叔)一起去?茜茜不知道这个大大是谁,小丫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瞪着一双奇怪的眼睛看着她妈妈在收拾东西。从家里出发之前,林小瓯给程鹏打了个传呼。不一会儿,程鹏电话回过来,问有什么事?她告诉他去九山蓝天游泳馆门口等候她。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九山蓝天游泳馆大门外碰了面,林小瓯递给程鹏一个小包包,说是泳裤。程鹏有些迟疑。茜茜他以前也见过几次面,偶尔也叫他一声“大大”,但他有些敏感,茜茜喊他是被妈妈嘱咐的,不是她本人情愿的,声音是勉强的。程鹏正要找个借口走开,为的是想让她们母女玩得开心、尽兴。林小瓯却说,看你这点出息,这是公共场所,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啊?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程鹏歉意地跟着林小瓯母女走进蓝天游泳馆,感觉真的就像是徜徉在蓝天之下大海之上。游泳池里都是俊男靓女,全是嫩皮细肉,像一口大锅里煮着饺子;也有不少是情侣,他们有的在水中比试水性,有的打打闹闹,有的粘在一起亲亲抱抱……程鹏面红心跳,正如林小瓯说的,他就这点出息,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此刻林小瓯换了泳装真是婀娜多姿,美不可言,他心底的欲火在燃烧,那一刻,他的眼神闪现出一丝抑制不住的饥渴……

她教茜茜游,可是不知为什么,小丫头却撇着嘴在莫名其妙地赌气,小家伙懒得游了。

茜茜人小鬼大,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叫一个陌生的大大来?她知道这个大大不像是坏人,但他看妈妈的眼神好像也不是好人啊?茜茜希望她和妈妈在一起,或者爸爸也在一起。总之,这个大大在场,茜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失望。林小瓯越是劝慰,女儿越是抵触,一会儿工夫,小丫头又闹着要回家。林小瓯只好歉意对程鹏说,我们回去吧。

是夜,林小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面对女儿的不开心,她觉得自己今晚也许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难得陪女儿游一次泳,为什么要带上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她也弄不明白心里究竟为什么要装着这个打工者?难道是自己真的爱上了人家?抑或内心太寂寞?

3.

十年后。

秋天的一个下午,林小瓯在车站大道一公交站偶遇程鹏,两人都一阵惊讶。当时,林小瓯站在那儿左顾右盼等51路公交,她最近身体不大舒服,想去中医院看医生。程鹏驾驶着一辆丰田越野恰好路过这儿,他兴奋地朝她喊了一声“小瓯老师姆!”

林小瓯感觉有人喊她,声音很熟悉,抬眼一看,马路对面的驾驶员正笑眯眯地朝自己招手。林小瓯情不自禁地跑了过去,一番简短的交流,林小瓯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室,程鹏表示要送她去中医院。临别时,程鹏递给了林小瓯一张他的业务名片,上面印着“新潮皮行总经理”字样。

林小瓯自从有了程鹏的手机号并没有联系他。当年,她喜欢他是因为这个外地人心地善良,做事勤快。她不是那种贪财的女人。在他辞职跳槽之前的那个晚上,她邀请他在南塘街塘河人家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或者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不管怎么解释,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夜,她和他相依相偎在一个暂时只属于两个人的安静的角落里,在彼此渴望和躁动不安气氛里匆匆圆了一个梦……

窗外,一湾塘河水悬挂着半轮明月。

时光匆匆,十年一晃而过。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的。林小瓯感觉现在的程鹏是替别人打工也好,还是自己当老板也好,但今天的他从外形到骨子里都不是当年的那个农民工了。当然,这也是好事。做人,就是要拼搏,要发展!这也是她一直期望的。

五年前,林小瓯不得不关闭了煤气店,那营生需要起早贪黑,特别费精力,她一个女人家吃不消。更致命的是城市扩张,塘河屿那一带一眨眼高楼林立,散工都不见了,她想雇一个工人都比较困难。林小瓯不经营煤气店,过了一阵轻松的日子,但接下来就感到手头吃紧。为了生活,她开了一家房产中介。那几年房产生意火爆,加之林小瓯嘴巴甜,做人又实诚,客户都很信赖她,有时候,她一个月就完成五六笔单子的交易。那是怎样的概念?按房价1%提成,她一个月就有3万至5万元的收入进账。她发了,身边的朋友也多了起来,就是不见民工程朋的踪影。

林小瓯关闭煤气店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离婚了。女儿茜茜也被前夫要去了……

离婚后的林小瓯过了一段轻松自在的生活,但是,这种生活很快就结束了,一个江湖上叫老K的男子闯入了她的生活圈子。老K是永嘉人,老婆早年去了国外,后来离了。时尚在变,女人四十一朵花,才35岁的林小瓯自然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老K比她大一轮,但她却觉得男人年龄大一点,责任心会强一些。经过半年的磨合,林小瓯觉得老K这个人虽然爱抽点烟。喝点酒,但却是性情中人,比较靠谱。她想嫁就嫁了。都是过来人,都到了这般年纪,也就简简单单把婚事办了。婚后,她把坐落在塘河屿的属于自己的五十几平方米的房子卖了,她想换间大一点的房子,可是看了好几套都不满意,或者说满意的因为价格因素又下不了手。老K说,你干脆把房款拿出来我们一起做生意吧。她开始有点犹豫不决,后来经不住老K一张油嘴的诱惑。她想了想,反正跟他是夫妻了,做生意赚了钱还不是两个人共有的?再说老K的房子难道不让她住不成?她的心愿都是好的,想法都是对的,可惜老天爷并不眷顾她。婚后不到两年,老K要跟她离婚,男人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林小瓯要求老K还钱,油腻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最多给你20万,那一刻,她差点气晕过去……

程鹏接到林小瓯电话的时候,正开车在龙湾下高速的出口处。他和妻子陈素珍、儿子程浩从雁荡山游玩回来。这些年,程鹏因忙于推销皮革业务东奔西走,虽然和林小瓯居住同城,但平时很少来往,几乎是遗忘。林小瓯在电话里咯咯的一阵嬉笑,和当年一样动听,但他却找不到一点感觉了。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发财了把大姐也忘了?她依然是快人快语。“大姐”是她曾经对他打情骂俏说的荤话。老婆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程鹏说话一直吞吞吐吐。老婆问他是谁打来的?一个客户,他顺口搪塞了一句。

林小瓯约程鹏晚上到马鞍池月亮湾茶楼喝茶。

好的。好的。程鹏仍然支支吾吾。

由于这些年做业务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程鹏见得世面多了,他早已把林小瓯从记忆的文档里删除了。他没想到上次在马路公交车站遇见,顺便把人家送到医院后,人家还真的找上门来了。是旧情难忘?还是当朋友一样叙旧?程鹏心里在打小九九。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有没有变坏不知道,但至少对她没有当年那种如饥似渴的感觉了。

但是,他多少也算是一个惦念旧情的人,自然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月亮湾茶馆周遭环境很美,马鞍池公园只一墙之隔,来这里消费的几乎都是双双出入的情侣。

林小瓯先到一步,她点好了茶点,见程鹏还没来,便从身边的包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使劲地往脸上擦拭着。她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她曾经喜欢过的这个民工男人面前。

不一会儿,程鹏探头探脑走了进来,文质彬彬地在林小瓯对面入座。

“胖了……”林小瓯嘿嘿笑道,然后冲着一位穿旗袍的姑娘打了个手势:“服务员,请上茶。”

“是的。最近几年好像重了20多公斤。”程鹏有些得意地答道。

“怎么样?在温州发财了吧?”林小瓯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程鹏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只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能混到总经理这个位置不简单,证明你有实力!”她羡慕地说。

程鹏说:“名片就是明着骗。总经理只不过是忽悠客户的,其实还是帮人家打工。”

这时,她点的茶点,服务员端上来了。

“要不要来一瓶红酒?”她盯着他眼神问道。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也好!”

在她的招呼下,服务员为他们开启了一瓶张裕10年干红。

程鹏举着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他当年心中难忘的“老师姆”一杯。回顾打工往事,在顺昌托运部上班是他打工生涯第一站,只干了一年零三个月。后来,他跳槽至一家皮革公司做仓库员,再后来,老板重用他,让他学会驾驶,为给他配备一辆面包车跑销售……

放下酒杯,他说:“小老师姆,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经营煤气店?”

她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啊!”

“哦”他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他不想打探她的隐私,换句话说,今天他坐这里,忽地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她焦脆的面容与十年前那个活泼感性的女人判若两人。

林小瓯觉察到对方心不在焉,便试探道:“程鹏,打电话约你喝茶,除了想和你聊聊天,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就当我没有说……”

程鹏睁大眼睛,面有难色,心想不会是跟我借钱吧?

林小瓯接着说:“女人都有命,最近我又离婚了,落得人财两空……我想日子总得过下去是吧?我想开服装店,卖衣服,可是启动资金大约还有十万元的缺口,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帮帮我,到时候我一定会还的……”

程鹏有些颤抖的手将酒杯放下,结结巴巴地说:“小瓯老师姆……你借钱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但是,我最近按揭买了一套房子,手上所有的钱都交了首付,真的不好意思!”

“理解。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林小瓯笑道。

接下来两个人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但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这时,程鹏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她一眼,按下绿色键说:我现在有点事情,等一会儿打给你。说着,就把通话给掐断了。

“你老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一个客户。”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你做生意陪客户要紧,我也该回去了。”她说着,转身向那位穿旗袍的女孩招了招手:“服务员,买单!”

“我来!”他一阵尴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使两个人的约会持续下去。

她没有再作声,她觉得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她默默地将数张百元钞放在桌子上,起身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茶室里留下一串哒哒哒的高跟鞋落地声……


原载《墨池》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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