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事物的永恒叙事（组诗）

《微小事物的永恒叙事》

比如

日夜奔流的浪花

滴水穿石的水滴

比如

啄破晨曦的鸟

搬运花香的工蜂

阳台上栀子枝头

顶着露水蠕动的蚜虫

凌晨五点

比星星起得更早的笤帚

以及，路灯光将小巷里

一件橘黄色反光背心

拉成的细线

晚十点

末班公交车啃食着夜色

引擎的低声部轰鸣声中

载着一车厢未闭合的眼睑

每一次颠簸的瞬间

都有一张生动的面孔

在车窗上盛开

《秋千上的春天》

阳光的金屑簌簌抖落

在草叶的琴键上跳跃

像两枚休止符，我们躺卧在

三月葳蕤的草地

春风踮着脚绕过你的影子

怎么也丈量不出，你的脚下

那一片油菜花的面积

而我确信你忽闪的睫毛下

藏着精密的测量仪

轻轻一瞥，就算出昨夜

月光嘀嗒，远山又添几分新绿

一朵白云，与我们恰好

保持着1.618米的距离

此刻，春天端坐在秋千上

风推着她，荡过瓦蓝天空

鞋尖轻触着奔涌的春潮

惊起群鸟欢鸣，每一寸肌肤

溢出柔美的颤音，而大地的

古乐谱上，沉睡的音符

正从清脆的银铃中醒来

《春天已经很深》

风，是勤劳的邮差

于青褐色枝桠间，轻轻抖落

一封封写给春天的信笺

垂柳垂下幽梦般的琴弦

燕语清脆，黑风衣将涟漪轻点

蚯蚓潜在泥土里，用蠕动的体节

精密测算出种子破土的时辰

去年那棵不曾挂果的桃树

疤痕处悄然开出喜悦

我是被露珠抱紧的小草

怀揣着青葱的梦

等待着一粒阳光的亲吻

春天已经很深

群山舒展起身影，而春雷

在天际挥动闪电的手术刀

切开云层，剜去隐藏的毒瘤

露出生机勃勃的黎明

《与春风为伍》

以文字的姿态，从砖缝间

挤出的无数嫩绿草尖

像柔软的婴儿手，轻轻挠动

你敏感的神经

黑色树皮下的芽苞

一支蓄势待发的大军

只待春雷令下便会揭竿而起

你确信，春天的世界

是另一处激烈的战场

眺望远山，亲近流水

你在心里反复变换着修辞

春雨和月光，浇开万千花朵

让你陷入词语困境的

却是啁啾鸟语和蝴蝶振翅

此时，寒冬腐朽的篱笆

被蚁群一点一点拆除

闪电在春天的幕布

一笔一笔，画上惊叹

与春风一起浩荡，你发现

重要的不是春天本身

而是，春天的一万种可能

正在发生

《油菜花：乡下春之女王》

这细碎的金箔

这喧哗的海潮

这盛大辽阔的金黄

如同一支

奔涌的金色骑兵

用花粉攻陷了山隘

马蹄踏过的地方

莫不成为她的城池

和疆土

当暮色垂落的绸缎

被撕裂和拆解

皓月东升，月光的银锤

锻打田野，十万朵铁甲

沉寂无声

她来了

这高傲的女王

发间簪着祥云

坐着春风织就的凤辇

一转瞬，疾驰的车轮

已碾过，村口那座

长满苔藓的

宋朝青石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