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局局

世事如棋

路边，围着一圈人。人圈中间的地上摆着一棋盘，一些棋子分布其上。那是一局残棋。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后生站立一旁，似乎很快就看出了棋路儿。看着看着，后生便觉手痒，终于耐不住性子，蹲身，叫起阵来。

摆棋子的亦是一青年，戴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青年朝后生那么一笑，却不应战。那笑，在后生看来，简直是一种藐视。后生恼道：“你干吗不下？”青年慢条斯理地：“因为，你根本破不了我的棋。”后生不服：“我破得了！”“你破不了。”“那就打赌如何？”“还是不赌的好。”“要赌！”后生叫了起来，“两百元一赌，你敢不敢？”青年笑道：“棋前无戏言哟。”“下！”于是，双方各自掏出了两百元人民币，押上，便开战。

到底是棋中残局，深不可测。后生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未能破之。后生输了，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张“老人头”，流进了对方腰包。

后生岂是服输之人？遂席地而坐，硬要再战。条件是：一、还是两百元一赌；二、走全盘，不走残局。青年笑而不答。后生便伸手掏钱，然而，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钱来。青年又一笑。后生的脸上就挂不住了，猛然，一摘手腕上的表，往棋盘上一拍：“够不够？”“当然够。”“够就下，不下是孬种！”青年依然笑着，便掏出了两张“老人头”，轻轻置于棋盘上。

全盘而战，硝烟再起。二人飞车走马，兵卒勇进，直杀得昏天黑地，好不激烈。好一场鏖战呀。最后，后生抢先一步夺帅，后生胜。两张崭新的“老人头”便到了胜者手上。后生不禁嗬嗬地乐了。

青年竖起了大拇指：“后发制人，佩服。”后生摆摆手：“你我来个三局定输赢，如何？”“算了吧。”“不算不算。”“也罢，输赢在此一局，棋终走人，各奔东西。”“痛快！”便见棋盘之上，楚河汉界，一边两张“老人头”，默默地对峙着。

又是一场鏖战。又是后生胜。后生道了一声“承让”，便开怀地笑起来。笑过后，却不拿棋盘上的钱。后生言道：“你的‘老人头’还是你的，你我赌棋不赌钱，怎样？”“愿赌服输，”青年面上带红，收起棋盘，抱抱拳，“甘拜下风，告辞。”便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看着青年去远了，后生好得意呀。得意的后生便想：上馆子，反正钱是赢的。想着，便哼起欢快曲儿，一路去寻那吃喝的地方。在另一僻静路边寻到一酒家，欣然进去，点了几 样好酒菜，津津有味地吃将起来。吃罢，一抹嘴，后生叫道：“买单。”一女子过来了，呈上单儿，188元整。后生一个潇洒的动作，两张“老人头”掏出来，递上去：“不用找了。”

后生酒足饭饱，站起了身，向门口走去。正待出门，那个女子将他叫住了：“先生，你不能走。”“什么意思？”“先生，你的钱是假的！”

事实上，后生买单的确是假钞。验钞机可以作证。后生便吃了一惊。更让后生惊诧的是，他身上的另两张“老人头”也是假的！后生顿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末了，后生无奈之下，只得先押了手机，待回去拿钱来赎。正一脸沮丧，低头急急出门时，却与一进门顾客撞个正着。后生气不打一处来，抬头就要发火，对方竟扭身便走。后生好生奇怪，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适才和自己赌棋的青年么！

好个冤家路窄，后生大喝一声：“骗子哪里逃！”便猛冲了过去……

你是谁

这间屋子的门虚掩着。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推门进了屋。屋子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在打扫卫生。青年笑了一下，问男孩：“你爸爸妈妈在家吗？”“不在呀。”男孩停止了手里的活，歪着头，反问：“你是谁呀？”青年笑答：“我是你爸爸妈妈的同事。”“……”男孩奇怪地看着对方——男孩的爸爸妈妈不是同一个单位的。青年依然笑着，又问：“就你一个人在家吗？”男孩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答：“我叔叔也在家。”“你叔叔……”“嗯，我叔叔！我叔叔是解放军，是回家来探亲的。”“……”“我叔叔正在上卫生间哩。”男孩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青年这才注意到了，这间屋子的卫生间里哗哗水响。卫生间的门关着。男孩指着卫生间的门说：“要不要叫我叔叔呢？”“不要不要！”青年连连摆手，又说，“你就是黎明吧，明明真懂事。”“我不是黎明，我叫蔡林。”“啊啊，对不起，找错了门！”青年说罢，转身匆匆出了屋。男孩悄悄地跟了出去，顺手带上门，悄悄地尾随其后。远远地见青年进了另一间屋子，男孩便急急走开。稍后，男孩又领着一个警察急急而来……事情的结局是这样的：那个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是个贼！当贼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作案的时候，当场被擒！贼被擒了，男孩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对贼说：“告诉你吧，我没有叔叔，卫生间里也没有人！当时，卫生间的水龙头是开的，是冲便池用的！”贼听了，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上述是正在播放的电视短剧《小儿捉贼》的内容。

B君，确切地说，也就是上述短剧中的那个“小儿”扮演者的爸爸正独自坐在家里看电视。看毕，哈哈大笑。笑毕，便觉得应该写一篇什么文章。B君是搞影视评论的。B君开始在客厅里，在烟雾中来回踱步。踱毕，便坐到了桌子边，铺开稿纸，奋笔疾书，列出写作提纲如下：《我观“小儿”捉贼》，共四自然段：第一自然段，简要介绍电视短剧《小儿捉贼》的内容；第二自然段指出该短剧演得如何如何好，特别指出短剧中那个“小儿”演得如何如何好；第三自然段揭示该短剧在现实生活中的积极意义；第四自然段是笔者的观后感，窃以为，贼儿固然可怕，却蠢，且虚，以智勇制之，无不胜也……提纲既定，思路大开，一路写来，写到了紧要处，B君有些倦了。便搁了笔，左右拇指竖起，分别按在左右太阳穴上，轻轻揉着，同时微闭双目，闭目养神。

这时，客厅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下，又一下。B君似闻非闻，心不在焉地答：“屋子里没人！”外面的敲门声止了。B君依然闭目而坐，背对着客厅的门，继续着揉太阳穴的动作……良久。B君的背后，开门声轻轻，脚步声轻轻。脚步声近了。B君这才觉到了什么，疾起，掉头看去：一个后生，衣著粗俗，相貌丑陋，脸上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肩上挎着一个旧帆布包儿，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靠近了B君，朝B君咧嘴笑着。B君这一惊非同小可，嘴唇颤颤地：“你、你……”“你看我这把刀，又亮又快……”后生说着，把手里的刀晃了一晃。后生还要说什么，B君已在那刀光里两条腿一软，瘫在椅子上，身体又无力一滑，滑到了桌子底下。B君趴在桌子底下，筛糠一般：“别、别……”后生怪怪地站在那里，怪怪地看着B君，看着B君钻出了桌子，从桌子的另一边一步一步地退入卧室。

卧室里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B君又出现在卧室门口，一步一步地挪向后生。一扎厚厚的钞票在B君手上抖着，钞票抖抖地递了过来。后生持刀的手也抖了一下，丑陋的脸上，一脸茫然：“我这把刀才值十块钱……”“你是……”“我是卖菜刀的。”B君闻言，递钞票的手极快地缩了回来。B君什么都明白了！一种被戏弄、被悔辱了的感觉涌上心头，B君好生恼火，怒目圆睁，厉声喝问：“你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的钥匙插在大门锁上，我就……”“出去！你马上滚出去！”B君忍无可忍了，愤怒地吼了起来。后生着实一呆，欲言又止，哑然而出。B君火气难消，又撵出了门，对着后生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句：“乱钻乱窜的狗！”

末了，B君一边取大门锁上的那把钥匙，一边自语：“噫！这把钥匙不是我的……”

张杰的愤怒

上二楼的楼梯斑驳不堪，装修的活儿叫乡下张杰来做。

这活极累。粉那些角子和侧面，人不跪着，怎么也够不着，且头如悬葫，久了，渐觉腰酸手麻、头昏昏。

这时，楼下传来了尖叫声。一个胖女人，打着波斯猫头，正横眉竖眼向上张望。那胖女人卷着舌头说话，搅泡鸡蛋似的。张杰听不懂，也无那份搭讪的闲心。

那胖女人又尖叫着，屁股一颠一颠的，愤愤然而去。

须臾，楼下熙攘一片。方才那胖女人领了数人往这边奔来，嘴里搅巴着什么，用手比划着什么。

他们在楼下站定。其中一个留小分头的直指张杰，板着脸吼道：“农民工，滚下来！”

这是什么话？张杰有些恼了，老大不愿地下来。

“农民工，老实交代，你在那里干什么？”小分头别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诘问。

“我在干活。”张杰补充一句，“我不叫农民工，我叫张杰。”

“什么张杰李杰，你还刘德华咧，说你是农民工你就是农民工！还不老实，邪了门了你，妈的×！”小分头一挥手，“把他抓起来。”就有两个人冲上去，一左一右架起了张杰的膀子。

张杰急了，大声问：“你们凭什么抓人？”

小分头上下打量着张杰，目光如刺。然后冷冷一笑，背着手一踏踏地上二楼，在张杰干活处立住，猫了腰，朝楼梯间探望。一楼的窗玻璃上布满白漆，看不见里面什么。

小分头“哦”一声，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慢吞吞下楼，对张杰说：“好了，没你的事了，上去干活。”

说罢，转身带人走了。那胖女人亦颠颠地跟在后。

去远了，小分头掉头说：“老老实实干你的活，不可有非分之想。”

张杰窝了一肚子火，呆在那里，半天不动。最后上楼，又呆呆地盯那窗，猛然想起：楼下那间是女澡堂！

张杰愤怒，厉叫一声，操起泥刀，狠力一掷，砸在那窗上，哗啦，玻璃碎了。那窗，如偷窥的洞。

谁知这一砸非同小可，竟真砸出了事儿！

瞧，那小分头又率胖女人等人气势汹汹，径奔而来。这下，张杰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