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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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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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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结的春日滋味

江南的春天是从青团的清香里苏醒的。当第一缕春风掠过青石板巷,街角的蒸笼便腾起袅袅白雾,那抹油绿的团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将整个春天的草木精华都揉进了糯米粉里。这颗小小的青团,既是舌尖上的春日盛宴,又是文明长河中流动的文化密语。

青团的历史可追溯至周代的寒食节。古人在禁火之日以冷食果腹,青精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诗经》里“采艾采艾,于彼朝阳”的吟唱,描绘了先民采摘艾草的场景,而这抹青绿历经千年演化,最终在明清时期定型为清明时节的标志性美食。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捣青草为汁,和粉作团,色如碧玉。”这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道尽了青团的制作精髓,也将自然的馈赠与先民的智慧凝结成永恒的春日滋味。

制作青团的过程就是一场人与大自然的对话。江南人家深谙天时地利,于清明前后采摘最新鲜的艾草或鼠麴草。那些在田间地头悄然生长的草木,经过巧手的挑选、清洗、焯水,其汁液与糯米粉完美交融,形成碧如翡翠的面团。吴江一带更有以南瓜叶或丝瓜叶入馅的独特做法,将秋日的丰收记忆融入春日的青团之中。包馅的工序更是充满诗意,无论是咸鲜的笋干腊肉,还是清甜的红豆沙,都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绿色的外衣下,仿佛将四季的滋味都封存在这一方圆团里。当蒸笼揭开的瞬间,草木的清香与糯米的甜香扑面而来,那抹油绿的团子在氤氲热气中闪烁着光泽,宛如春天的精灵在翩翩起舞。

青团不仅是味觉的享受,更是情感的载体。在江南的清明时节,家家户户制作青团,既是对先祖的祭奠,也是家庭成员团聚的时刻。无论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还是生活富裕的当下,吃青团都是通过简单的食材升华亲情的珍贵记忆。而不同地区的青团做法也不相同。苏州青团的青是麦草打出来的青汁,毫无艾草的苦涩味,麦草与艾草的混合清香与众不同。四川乐山的叶儿粑和其他地方不同,叶儿粑有不加青汁的版本,直接用糯米和粳米混合,包裹着芝麻红糖甜馅或芽菜鲜肉咸馅,放在柚子叶上,轻抹一层油,旺火一蒸,清香滋润,醇甜爽口。好吃的叶儿粑得做到不沾盘、不沾筷、不沾牙三不沾原则。广西艾馍是鲜艾草加碱,在凉水中浸泡除苦味,剁碎后合糯米粉揉成粉团,最常见的是芝麻花生加糖陷。江西人用艾草做米果,春笋、豆干、油豆腐、雪菜、肉丁是经典馅料,尤其是腌菜肉丁和春笋腊肉,最受当地人的追捧。蒸好的艾米果油绿似翠,口感软糯连绵。广东客家艾粄或蒸或炸,味道有甜有咸。甜口的有芝麻馅的,或是无馅的,直接把白糖包进糯米团子里,咸口的则有腊味、萝卜丝和虾皮等,都是地域文化的生动体现。“青团是同根生的春之味,咸甜之争不过是地域风情的变奏。”这种包容与多元,恰如中华文明在传承中不断融合创新的特质。

在现代社会,青团的内涵得到了新的拓展。当网红馅料如小龙虾、螺蛳粉试图解构传统时,人们对青团的情感却愈发深厚。这不仅是因为青团的美味,更因为它承载着人们对自然、对传统的眷恋。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一颗青团能让我们暂时逃离喧嚣,感受土地的气息;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制作青团的过程成为一种诗意的栖息,让我们在揉面、包馅的时光里,重新触摸到生活的暖度。

站在文明的长河边回望,青团始终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它让我们想起先民在原野上采摘艾草的身影,想起唐宋文人在寒食节赋诗的雅趣,也让我们在品尝现代创新口味时,思考传统与未来的关系。这抹春绿中,蕴含着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秘密:尊重自然,珍视传承,在变化中坚守本真。

当又一个清明来临,我们不妨亲手制作一颗青团,让指尖沾满草汁的绿意,让鼻翼盈满草木的清香,在咀嚼间感受时光的流转与文明的传承。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有些味道是不会褪色的。因为它们扎根于土地里,流淌在血脉中,已是我们心灵深处最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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