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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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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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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厂那些事儿

在烧成车间上班的那一年让我终生难忘。

我们是厂里专门定向给五号窑培养的一批技术骨干。1988年底,我被分配到了烧成车间。由于五号窑当时处于筹建阶段,为了管理顺畅,厂里就把我们一批108名新工下调令分配到老生产线上锻炼,几乎各个车间和班组都有我们的同学,有的当时就改行当了司机或岗位工。

当时能进入耀县水泥厂是一种荣耀,也是令耀州区乃至于整个铜川市大多数人羡慕不已的事情。荣耀不仅仅因为它曾经是建材部直属或省属大型国有企业或者是号称的“亚洲一号”,更重要的是这个厂对职工的福利待遇和人性化管理令人羡慕。我父亲说:“安心上班。这是个好企业,县长的儿子都去了,你还犹豫什么!”我母亲说:“大水泥厂逢年过节猛发福利物资,你看人家发的那榆林毛毯质量多好!一发猪肉就是半扇子!你看咱们家属院那牛的哥哥过年领回来了多少东西!”在进厂之前,我在父亲的单位几个岗位都实习着等待着分配。进厂后,福利待遇让人看着眼热。我每年过年领回去的大肉、带鱼吃到了正月十五还没吃完,有些是双职工的家庭在正月十五另外一份肉才开包。我当时在三工区帮忙发肉时才知道,耀县水泥厂很有人性,给回民专门发放的是牛羊肉。厂里还曾经无数次发过烟、酒、茶叶、衣服等,凡是家里能用得上的,床上铺的、锅上用的、身上穿的厂里都发过。2006年时候有一位职工家里过白事,他的父亲拿出一箱简装的酒,酒瓶中的酒已跑得剩下八成了,纸箱上有明显的酒浸的痕迹。惹得大家酒瘾大发,我们一看是1989年生产的厂里发的酒,几个职工非得要用两箱新酒替换。但大家还是享用了。刚进厂那时候,我的工资不高只有不到100元。有一天下班时在厂门口下班的人流中听到机电分厂一位技术员抱怨说,自己进厂都快8年了工资才220多元,我们几个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自我安慰地说,我们要是能开那么多绝对不抱怨,觉得就很多了。可是,中国物价的上涨水平挑战着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想象力,而工资由1988年的100元涨到200元,后来是800元,到2007年还在1300元左右一直徘徊不前再也没有涨上去,那时政府机关的工资已没有2000元以下的了。

在烧成车间印象最深的是和师傅们维修窑中的变速器。那个落后的破玩艺一直在出问题,只要是停窑检修,老实敦厚的身材高大的王金成师傅肯定带着我们新工去维修。因为是硬连接有级调速,一个一人高的类似于汽车方向盘的大转盘,连接了一圈厚厚的长条铜接点,每转动一下就是一级,每一级窑的速度都不一样,在调节时还迸出吓人的火花。那些铜接点实际上就是铜块,不像接触器上有银接点或合金的接点。铜块经常被烧得焦黑或被打成坑坑洼洼或被打得成了麻子脸。我和王金成师傅就用锉刀锉、用砂布打磨,打不平的就更换新的接点。我把在烧成车间得到知识记在了一个笔记本上,其中画图最多还是那个象征着湿法窑的圆盘,后来我调到了五号窑用不上了,就把那个本送给了一位在烧成继续干的朋友。但是,后来这套设备也被淘汰了,改造成了无级调速的变频设备。我还经常自觉去到那地方参观学习,其实也是对原来那个圆盘的留恋。

我在烧成车间熟料输送坑里第一次干活后才感受到,那个岗位是全厂最艰苦最脏最热噪音最大的地方。这也是工人们评选出来的全厂最差的岗位,被工人们誉为“水泥厂里的劳改岗位”。张明师傅让我们全副“武装”,穿上绝缘鞋和工作服,要不然不注意会被地坑里发红的熟料烫伤;还要戴上防尘帽、帆布手套、“猪鼻子”口罩,工具在腰间背好系好,第一拨人是我和张师傅先下到那个冒着浓浓尘雾的窑头低坑里,我打亮手电筒,张师傅快速拆掉电机上的线,然后我们用摇表摇测着那个电机,随后师傅就说,快往上跑。因为不跑眼睛会睁不开的,上来后发现已经浑身是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估计在下面待的时间也就是不到10分钟。然后在窑头值班室等待的第二拨人再下去两个人,也是全副武装,快速拆除电机的四个底脚螺丝和连接设备的对轮上的堑鞘,也是如打仗换班一样快速跑了上来。第三轮是我们再组织6个人一齐下去,前边两个,后边两个,一前一后还有一个师傅指挥,唯恐出个安全事故。底下噪音很大,不大声说话根本就听不着,灰尘大得跟迷雾一般,像是战场上冒出的硝烟。师傅们不停地说着“注意”“小心碰头”“放低一点”“前面两人爬下,再低一点”等提示性语言,大声喊叫着,如同在战场上抢救伤员一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台电机用一根拉木杆棍子从那低坑的狭窄的两道楼梯上抬了上来。干完活就得洗澡,鼻子里全是黑,分不清人的模样。

师傅们过后说,咱们是维修工,偶尔才来这儿一次,但熟料输送岗位上的岗位工更辛苦,每天要下来看几次,有时跑料了还要把料全部铲进去。师傅们还幽默地说,这个岗位就是全厂的“劳改”岗位,如果谁犯了错误也会被安排到这个岗位进行“锻炼”。有一年有一天一个工人迟到,厂长在厂门口遇到一个迟到的工人,质问他为什么迟到。这位兄弟不认识厂长,驳问领导“你算个老几?”之后他就被安排到了窑头熟料输送岗位上班了。还有一件事至今令人津津乐道,烧成车间主任徐志海在一次车间会上听说,熟料输送岗位上有一位工人一晚上组装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当场宣布把小王调到电工班进行锻炼培养,这个小王后来还真的很出色,不仅在工作上干得不错,还自己在街上开了一个电器维修部。这位就是熟料输送岗位人才的一个典范。小王的故事也被传为佳话流传至今。

因为我的两次单独行动,师傅们吓唬并教育了我两回。有一次上四点班,在设备都很正常无事的情况下,我未给师傅们打招呼,一个人跑到了三号窑中的一个变压器室内寻找了很多螺丝和电器元件,为以后干活准备了一些配件。那里边,灯光昏暗,大窑转动及变压器运行发出的吱吱声不断。我一个人大胆地在那个地方待了两个多小时。回到班组房间里,朱玉平师傅严肃地询问了我失踪两个小时的去向和原因,并且教育我不许以后一个人乱跑。他给我说,那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女职工上吊过,师傅白丽在一旁还证明着,吓得我再也没有敢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我至今不知道这个事件是不是真的。

还有一次上四点班,两位师傅都出去干活没有回来,我又接到一个维修任务的电话,就一个人到高达10几米的煤拉链岗位上去干活了。回来后,两位师傅批评我违反安全操作规程单独行动。师傅们还给我详细讲述了煤拉链岗位上曾经有一个女职工齐腰的长头发掉到煤绞道里而死亡的全过程。就在那个女职工死去不久,一位上四点班的岗位工在女职工死亡的黑暗的那个角落用扫把立成了一个人的形状,还给戴了一个防尘帽穿着工作服,吓得上零点班的女职工不敢检查设备,告到了值班长那里。后来车间给那个制作恶作剧的岗位工进行了处罚和严厉的批评。

师傅们的现身说法和言传身教,是教育新工的最好方法。从此,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干活了。“安全制度是明灯,条条都是血写成”。这一条安全口号不是随便写出来的,它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没有身边的事例,任何教育人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进厂后的记忆定格在烧成车间。检修大窑变速器的意义不仅仅是干了一个繁琐的落后的重复的工作,它恰恰记录了耀县水泥厂设备升级换代的历史;号称“劳改岗位”的“灰尘大、噪音大、温度高、强度大”的熟料输送岗位,它最有资格诉说耀水人的辛苦与勤劳了,这段的岗位体验一般人是没有的,它将成为我一生的最宝贵的财富,它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堂课,也是安全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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