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又落下,我不知道她是蓄谋已久还是随性而至。在这个隆冬时节,她在属于她的这方天地里,如天使般静静地降临凡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我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窗户凝视着银装素裹的胜利山颠,山体沉默,如雕塑般耸立。我不知道今年和她对视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怀着虔诚的心思,从山花烂漫的春天到白雪皑皑的冬季,山上的景色如画轴般徐徐展开,那画中,蕴藏着不仅仅是如痴如醉的风景,还有流淌的光阴和我跳跃的心思。
谁也不会刻意在乎消逝的岁月,她从我们的指缝间、书桌前、酒场上悄悄地溜走。当我们的思绪还停留在去年全家团圆欢度春节的场景时,今年的春节又到了眼前。时光啊,请你慢一点,能否停下脚步歇一歇,让我们如疯狗撵着跑的中年人也喘一口气吧。
这一年,生活依旧平淡似水,那平静的湖面即便扔进去几块儿小石头也丝毫泛不起波纹,溅不起涟漪。也许很多人都会说一成不变的日子了无生趣,就像一潭死水般沉闷。也许更多的人会说平平常常的人过平平淡淡的光景,这就是一种幸福。无论沉闷还是幸福,生活是自己的,每个人都在活动的半径中,或是仰卧或是平躺,或是沉思或是远眺,那只是一种心境一种生活而已。
这一年,开春的时候陪着父亲住了一次医院。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受苦人,当然也是个可怜人,一辈子在陕北腹地的小山村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东山日头背西山的日子。尽管年近七旬依旧扛着拦羊铲子用脚步丈量了无数次山沟里的山山峁峁。父亲的头发全白了,夹杂着草屑凌乱不堪,瘦削的脸庞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像陕北地面上纵横的沟壑,迷离而浑浊眼神中透着坚毅的光。花白蓬乱的络腮胡子如杂草般匍匐在脸并一直延续到脖颈,尖尖的下巴和深陷的颧骨支撑着松弛的皮肤。一件宽大的长袖衬衣裹着瘦小的身体,满是泥土的裤腿挽起,露出有些破烂的红色线裤,趿拉着一双布鞋,鞋面已被扯得七零八落,脚脖子肿胀的如发面般隆起,他患有严重的腿疾。一把拦羊铲子斜靠在床边,这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伴随他走过了几十年苦难的岁月。
在医院,父亲的倔犟让我不知所措,他拒绝做一些例如肠镜类的检查,不愿意入住已经登记好的宾馆,坚决要求出院。好在通过治疗,已无大碍。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和父亲唯一独处的三天时间,尽管大多时候我们彼此沉默,心底却依旧温暖。
四月底,带父亲去了一趟北京,这是一趟圆梦之旅,了却了父亲坐一次飞机,去一趟天安门广场的心愿。这位历尽沧桑的陕北老人,在这个明媚的春天,我能强烈感受到他的欣喜和不善言辞下的快乐。这或许是我上半年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了。
这一年,女儿上了初二,她们已经习惯了学校的生活。其实初中学生真的很辛苦,但我还是希望她们努力再努力,在自己的世界里,勇敢坚毅且不甘于人后。儿子已经成了小伙子了,他调皮但聪慧。一个周末,我躺在沙发上看书,儿子突然问我有没有钱,我以为他问我要钱买零食,我说没有。他跑进了卧室,我以为他生气了便不再理会。不一会儿,他又跑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递给我10元钱,我纳闷地问他给我钱干啥?他认真地说:“爸爸你不是没钱花吗,我从存钱罐里拿点钱给你花。”这个九岁的小男孩,脸上堆满稚气,但无可辩驳的真诚让我猝不及防。所谓父子一场,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年,身体越来越糟糕,血压血脂胆固醇尿酸转氨酶甚至血糖都超值了。妻子总是关心我饮食,说多了我就嫌烦。想一想二十多年前我在延安卫校念书时,体重四十几公斤,暑假回去,爷爷握着我麻杆似的手臂,淌着眼泪说:“把这小子受死了”。现在慈祥的爷爷已去世多年,我也成了真正的“油腻”大叔。体重竟然到了八十公斤,颤巍巍的肚皮不要说跑步了,走路都感觉有个千斤坠拖着。说了很多次戒酒,被友人嘲讽:“醉汉赌咒驴放屁”。不过后半年确实减少了应酬,人上了年纪,得活得稳重且明白,不能再张牙舞爪了。不能爱红火热闹,闲暇时日爱“摇”人捉老麻子掀花花喧谎吹牛了。
这一年,文章还在继续写,谈不上写作,仅仅是记录个人的日常琐碎和心绪历程。我依旧保持着一个月至少写一篇的习惯,参加了几个征文比赛,在中国作家网发表了近百篇习作。买书还在继续,仅有的零花钱多数除了吃饭就是买书。写作让我在这座小城结识了众多朋友,也有了舞文弄墨的虚名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爱好文学的人大多数被一些人甚至一些掌握话语权的人看成了不是有神经病就是脑子不够数的不入流的人,这难免。因为读书写作并不会带给写作者莫大的收益,尤其我们这些爱好者,仅仅是个爱好者而已。身边的文友有好几个都出书了,这是巨大的幸事,无论咋样,付出了辛劳,也算是给自己一份交代。每当静下心来,开始写东西时,我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暂时摆脱了世俗的缠绕与禁锢。我的思绪飘来飘去,自由自在。我脑海中那座山、那条河、那件事、那个人如银幕上的影片一样相互融合又彼此分割,拉拉扯扯,熙熙攘攘,成就了我自己喜欢的模样和情节,这就足够了。文学依旧神圣,我们在朝圣的路上,坚定地前行。
这一年,工作依旧尽心竭力,谈不上出色,至少无愧于心。工作是一个饭碗,我牢记父亲在三年前说的那句话:“有碗饭吃就行了,咱们受苦人能熬到你这一步不容易”。像我这样的人,生在农家,为了找个出路我只能寒窗苦读,父母累死累活,两个弟弟早早辍学外出打工,只为了我能考个学有份工作吃上一碗“公家饭”,父亲的那句话对于他来说是历经沧桑的肺腑之言,对于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至理箴言,面对苍老的父母,艰辛的兄弟姊妹,我有什么理由不端好这个饭碗?
这一年,更多的时候喜欢独处,也许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这样。你不必苛求别人都能理解你、尊重你,因为在一些人心目中你本身就是个笑话。当我们把哥们儿义气当成做人准则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即便步入了中年,我们可曾依旧保留这份纯真?现实生活给我们上了多少次课?低质量的社交和高质量的独处究竟是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一路走来,你会发现,阴间的鬼是个传说,阳间的人才是追魂索命的无常。
昨夜,雪花落下,一位挚友发过来一段话:“总有一场雪为你而来,冬天是用来怀念的一场雪,不知埋下多少故事。
等待春天,故事已成往事,拂过心间,不起波澜。总有一场雪,是为你的故事而来!每一片雪花,都是来自秘境之处的信使,传递思念,埋葬过去,而后开启新的一天。”这位挚友大抵也站在窗前,凝视纷纷落雪,心中涌起无限感想,她在回味过去还是告别过往?在这个静寂的雪夜,谁又能安然入眠?
故友曾说:“活在过去的人容易抑郁,活在未来的人容易焦虑,只有活在当下的人才活得最真实,最诚实,最有意义”。用这句话结尾吧,春有百花烂漫,夏有枝繁叶茂,秋有嫣桃泛红,冬有瑞雪纷飞。写了这么多,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琐碎日常,就当流水,权做2024年的一个小结吧,期待2025年一切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