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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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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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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日子》

“年味儿”在喧嚣热闹中走向高潮,又在急促促的时光中静悄悄地回落消散。“年”过完了,平平淡淡,就像往昔的日子,泛不起丝毫波纹。普通人过平常的日子,就足够了。人常说:“年好过,月难过”,光景日月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繁琐冗长,只是每一个人都心怀着一年更比一年好的执念。

这个年,我依旧在老家过,那是一个陕北腹地的小山沟。那里有我的爹娘、窑洞、院落和儿时的印记。因为雪后道路原因,我除夕当天才匆忙赶回去,不为别的,就为陪父亲母亲吃一顿年夜饭。母亲穿着围裙不停穿梭在几孔窑洞之间并在灶台不停歇地忙碌,她总能制作出令人胃口大开的食物。尽管依旧是酥肉、丸子、红烧肉、酥鸡、蒸馍这些,翻不出什么特别的花样儿,但我们兄妹几个仍旧视作这是这辈子最可口、最爱吃、最好吃的饭菜。一个人的口味是从小就养成的,不论长大后我们身在何处,味觉记忆永远是最深刻的。

晚上,拦羊归来的父亲坐在桌前,吃了一碗羊肉泡白面馍馍,没有饮酒。他在席间说起他童年和年轻时候所受的苦难时眼角儿泛红。父亲的头发全白了,脸如沟壑中夹杂着还未洗净的土屑,浑浊的眼神中透着辛酸但依旧坚毅的光,身上的衣服长一片短一扇的。过年了,理应换一身新衣裳,可他几十年从未改变这份“受苦人一身土,不嫌瞎(ha)好”的固执。起身的时候,因为腿疼的缘故,父亲倚着桌子使了几次劲儿才勉强起身。因为那些年受的苦累太重,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膝关节病变,有时候拦羊遇到下坡路,只能坐在地上向下挪动。我们兄妹几个千八百次地劝说他放下拦羊铲子,可无法撼动他的近乎于偏执地倔强。年前,我曾给父亲写过一首歌词,叫《拦羊的父亲》,经好友帮忙已经谱曲完成,年后得找个懂音乐的人唱出来,我一定得学会这首歌。人常说:“父无能儿受罪,儿无才父低头,要么你能吃苦,要么你的孩子能吃苦,要么你的父母还在为你吃苦”。我可怜的、年近七旬的父亲母亲依旧还在为我们吃苦受累,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父子一场,是人世间最深沉厚重的缘分,也是普天之下最真挚的命运共同体。无论如何,我将和父亲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这份比天大的缘分坚持终老。

除夕夜,家里几个小孩子点燃了各种各样的的烟花。那升腾的火光和奇幻的造型给这座小院落填满了数不尽的欢腾和欣喜,也映照出父母苍老和慈祥的面容。平日里寂静的小院子,在后生辈的闹腾下,缓缓弥散出春天的气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生我养我的这个小山村开始走向凋敝,原来大几百人口的庄子只剩下向父亲母亲一样的几十人还在坚守这片土地。作为农民,他们无法阻挡历史巨大的车轮将鸡鸣狗吠的村落碾得七零八落。这是个遗忘的时代,是个抛弃的时代。当山沟里再也不响起老牛铃铛和羊儿归圈的声音时,浓稠的乡愁也将被稀释得四散飘零。小山村即将遗落在山野深处,偶尔被陕北高坡的黄风掠过,才会睁开眼睛,看一看旧时模样。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很愿意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我们回去看看父母,走一走孩童时代走过的路,想一想伙伴们追逐嬉戏的场景,听一听前沟山泉泛起的声音------。

除夕夜,我早早歇息,母亲隔一会儿进来看一看火炉,她怕碳烟闷到我们。我却没有睡踏实,这很少见。思绪如窗外的灯一样在风中摇曳。这一年,栖栖遑遑,在小城里如蜗牛一样奋力奔跑,却被身边一些锦衣玉食天生自带光环者戏谑嘲笑。转念一想,作为农村山沟里出身的孩子能端着一碗公家饭碗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与那些宵小之辈计较个三长两短。俗话说狗咬你一嘴,你总不能去咬狗。我们自己再不争气再差劲儿,在父母眼中,却永远是他们的骄傲。于是,心境竟然瞬间开朗,大过年的,你喝你的五粮液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我喝我的六年西凤依旧其乐融融笑容盈面。

初一,按照既定计划,驱车千里直奔江南,这是我半年内第二次游走在湖广之间。此时武汉城细雨霏霏,寒意充盈,当和女儿登临黄鹤楼时,竟然发现当地桃花已经姹紫嫣红,在濛濛细雨中格外惊艳,这是好兆头,愿家人今年如花般灿烂。

岳阳楼上,游人攒动,望着洞庭湖上船来船往,小乔墓边凭吊,不由自主地发了个朋友圈:“洞庭湖泛舟 岳阳楼访古”。今年得减少发朋友圈的数量,因为自己的生活无关旁人。

在返回的路上翻看手机,一则新闻让人失落。说是在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垃圾桶旁,丢弃了许多打包归置好的年茶饭,有排骨、馅料等等,让人触目惊心。事情发酵后疑似当事人回应称:“过年回老家父母硬塞给自己,自己不好意思拒绝,路上遇到堵车怕肉变质便随手抛弃在垃圾堆里。”我想说这个人距离做人还有很大的距离,真是亏先人了,枉费了父母省吃节用给你精心准备的年茶饭。回到小城,夜空中灯光锦绣,一派盎然气息。这终究是个安身立命之地,后半辈子基本交待在这里了。

陕北人的春节狂欢是从正月开始的。锣鼓家什敲响时,人潮开始在大街上聚拢,认识的人相互致意。闹红火的秧歌队伍抖擞着精神从前街扭到后街,吸引眼球的不仅仅是秧歌队员那灵动的身姿,还有那些妖娆的指挥。很多人戏称现在的秧歌不比内容和动作,就比谁家的指挥俊不俊,姿势花不花。同样的秧歌,榆林的似乎略胜一点儿,可我还是更喜欢老家有伞头唱腔的老式秧歌儿。

当狂欢落幕,一切归于平静。偌大的广场又空荡荡的,就像一场繁花,落尽时,又不得不去面对如流水般的生活。我们抬头仰望天空,云卷云舒悠然自得;我们凝视山巅,山体与我彼此沉默;我们俯瞰河流,消融的冰水在春风的撩动下静静流淌。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过些时日,山花又该烂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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