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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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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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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路》

时令到了“谷雨”,陕北腹地的绿意逐渐丰盈。前几日,被暴戾的沙尘包裹覆盖的山川原野还是一片混沌,随着清风和细雨的轻抚,世间便变得清晰清新。一股股暖意流淌和填充在勾连的沟壑时,春天有了本来的模样。那山那水那原野渐渐苏醒,漫山的酸桃花和山杏花被山谷间涌起悉悉索索的风吹落得凄凄楚楚,馥郁的香味弥散后渐渐飘零,隐入尘烟。那浓淡相宜的花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认真的欣赏你那娇美的身姿,你就坠入了宿命轮回的深渊。是我每日行走在坚硬的水泥路上无暇去寻觅你的影踪还是我昏暗的心和迷离得像醉酒一样的眼神中藏着沙尘掠过的苍黄?我们怨不得花期如时光的影子般消失,花的风流总是被雨打风吹去,而我们的脚步却在自己生活的半径中,时而慌乱,时而从容。

去年山桃花凋落时节,我写过一篇文章,提及每当我情绪失落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驾车从小城出发,沿着吴华公路,转入金佛坪的沟掌,顺着这道沟穿过佛店洼村,爬到白豹镇沟门村的山头,在这里仰望天空,眺望远方。一位文友说下次再去的时候,把她叫上,很遗憾,因为琐碎缠身,一年多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这条路我很熟悉,十几年前,我曾经在这两个村当了三年包村干部。在沟门村学会了摇骰子喝酒打平伙,在佛店洼村参与了百年不遇的暴雨抢险救灾。当年的草木枯了又青,河水还在静静流淌,而我不仅仅老了容颜,还有被岁月平复的一颗不再容易激动的心。

站在沟门村井涧山头,你的视野是辽远的,心胸是开阔的,心绪是自由欢快的。天空如水洗过一样透明洁净,湛蓝明亮得让人眩晕,偶尔飘来飘去的云絮如孩童画笔下的图案千姿百态;群山此起彼伏,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首尾不得相见。山的那边还是山,山连着山,沟套着沟,峁接着峁,梁架着梁,崾崄噙着崾崄,如父亲皱纹般的相互交错又互相融合;山峦上覆盖着沙棘林密密匝匝,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在崖畔或者峁梁上迎风俏立;山坳向阳处,一座土生土色的农家小院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偶尔掠过的车辆惊扰的鸡鸣狗吠声声响起,引逗的主人走出院子在硷畔上四处瞭望。窑背上袅袅炊烟随风消散,做饭的婆姨似乎等待着在田地里劳作的男人回来卸下一身疲惫;近处,酸桃花和山杏花落尽,青翠嫩绿的枝叶里缀满毛楚楚的青色小果粒儿。几棵土槐树上,不知名的鸟儿撒欢似的轻声吟唱,不经意间又疾迅地蹿出来,钻入黑黢黢的沙棘林中。槐花快要绽放了,那纯粹的洁白又将一阵阵浓郁的芳香撒播在广袤的陕北腹地,戏逗着熙熙攘攘的的蜜蜂来回穿梭;面对黄天厚土,你肆意地喊叫,对面崖洼上传来的回声不仅惊扰了山野鸡,也让自己沉闷的心绪瞬间随风飘向了沟底,湮没在脚下。在黄土高原,春天来的晚,但终究会来,要不,那飘摇凄苦的山花何时才会开放?

十几年前,井涧孔涧周围的山地洼地还被勤劳踏实的乡民们营务着种一些洋芋、玉米、荞麦等农作物,打些粮食要么补贴家用,要么自己加工食用。可去年在去的时候,不要说山地洼、地了,就一些平整的川台地、梯田条、庄前屋后的自留地大多都荒芜了。田地成了野蒿子和兔鼠们的家园。往昔春天里,一场饱墒的雨后,这片虽然贫瘠但充满希望的大地上,耕牛项圈上的铜铃声响叮叮当当响彻了山间小路。给田间地头儿送饭的伙伴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间流淌的笑声伴随着鸟儿的鸣唱飘向远方。忙碌的农人相互寒暄中盘问着种植的计划,祖祖辈辈就是这样,这是个劳累的春天,当然,辛劳中带着无尽的欢愉和希望。这几年,春天还是这个春天,春风化雨,雨润大地。可充满土腥味儿的田地里,再也没有了春忙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了。前几日,和一群文友讨论犁地抓粪给麦子打连枷等农活儿,一位年近五旬的女友人说我们是最后一代陕北农人了。我说这不准确,我们的父辈应该最后一辈纯粹的陕北庄稼人了。因为他们还在坚守在田地里,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但充实的农家生活。而我们,仅仅是小时候跟随在他们身边耳濡目染懂得了春种秋收夏锄冬储的平常技能,我们并不擅长这些“下苦”营生。那所谓城镇化的进程,也许是社会剧烈进步的一种需要,或者是历史洪流中不可阻挡的脚步,可也造就了一批又一批凋敝甚至消亡的小村庄。当我们这代人渐渐老去,我们浓烈的乡愁又在何处寻觅印记和烙印?我们的下一代再有没有乡情故土这个朴素却又厚重的念想?

在小城中街,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街心公园。每当天气转暖,这里总聚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打扑克的小摊位。每个摊位跟前都涌动着人潮,让空旷的公园都显得拥挤。这里是小城最热闹最喧嚣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本来这是为一些退休老爷爷或者送孙子上学后的老奶奶设置的消闲娱乐解心慌的地方,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却成了四五十岁精壮年甚至二三十岁年轻人的乐园。他们一坐就是一整天,玩着带点输赢的老麻子、纸牌麻将、挖坑坑,饿了就是一碗凉皮,赢了兴高采烈,输了耷拉着脑袋,似乎这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生活。我很纳闷,当农村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还在田地里劳作时,这些浑浑噩噩的年轻人却浪荡在消遣玩乐的场所乐此不疲。他们靠什么糊口?他们脚下的路是不是像阳光照耀下的康庄大道?他们的脚步无论是匆忙还是从容,能留下硬朗的人生足迹吗?或许很多人会说,农村种地太辛苦没收入,城里打工太劳累没尊严。或许很多人还会说这些年不管城里乡里挣钱太难,挣钱难是事实,谁都知道“躺平”不用劳其筋骨。大小姐的身子小丫鬟的命,年轻人,你们的出路在哪里?

前几日,几个朋友约我去赏花,我的思绪里竟然又冒出了那条路,沿着吴华公路,转入金佛坪的沟掌,顺着这道沟穿过佛店洼村,爬到白豹镇沟门村的山头,站在这里仰望天空,眺望远方。当繁花落尽,且在清风里再看云卷云舒,倾听虫鸟的吟唱和土地归来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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